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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鸟南寄 (有酒)


  徐致远托着腮,他对 xyz 生烦,倒对这些琐事有十足兴趣:“这坏世道,就算你在大城市找,能听得懂、听得下去这些东西的人又有多少?” 徐致远不老实地摇着椅子,好为人师道,“这里的先生都会教怎么考学,怎么赚钱,怎么做官,怎么当医生和老师…… 学生考大学是想能赚钱在城市里活下去,所以你得教这些东西。小叔叔,你会么。”
  俞尧摇头。
  徐致远像是个拿着小棍戳螃蟹的孩童,好奇地问:“那你教得东西能做点啥。”
  “…… 核物理算是一个新的领域,在国内尚且青涩。” 他的眼睛里有很轻碎的闪烁,他道,“但它一定会有用的。”
  徐致远:“那你直接在欧洲研究好了,回到这地方,好比把玫瑰花种扔到旱黄土里,你再怎么努力发芽它也破不了土的啦。”
  俞尧幽幽地盯着徐致远。
  “…… 怎么了。”
  “比喻还挺多,” 俞尧将他面前的书整齐地摆回原处,抽屉里掏出一本厚重的中华大字典,放到他面前,道,“那就学国语。”
  徐致远和字典深情对视,双手摊向它,说:“小叔叔,你还是拿着这块砖抡死我吧。”
  俞尧一只手拿起字典。徐致远立马道:“我错了。”
  他捂着脑袋道:“你还没回我话呢,你怎么不在欧洲待着……” 他又补了一句,“非要听我爹的话跑到这地方来。”
  俞尧并没有回他,只是拿钢笔轻轻地敲了敲他的后脑勺,温声说:“背公式,十分钟我检查。”
  “你唬我呢?不是说不学数学了。”
  拉小提琴的手再怎么痛也要不了徐致远的命,但读书会,哪怕是一刻钟。
  徐致远从小顽固到大的抗教体质,知识不进他脑子,教书先生和徐太太使再多的 “灵丹妙药” 都不管用,也只有徐老爷拿起棍棒的那一刻,知识才愿意屈尊降贵地在他脑子里待个一柱香的功夫。
  但最近的徐致远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小说里的古代少爷喜欢在身边带个诸如书童之类的伴读人。他想,那些一定都是顶尖漂亮的人儿,伴在身边时让人感受不到白驹过隙,漏间流沙。这样,就算是学无所成,也不算消磨蹉跎。
  就好比他看着他的小叔叔一样。
  只要徐致远的嘴不欠,安静地盯着俞尧一会儿,他是不会阻挠的。徐致远就这样乖乖地在美色跟前念了许多天书,除了小提琴的技艺稍有些长进之外,其余的没有什么明显进步,但也足以让徐太太心花怒放了。
  她寻思着以后让儿子跟着他俞叔叔去研究科学,并叮嘱徐致远不能贪图一口吃一个胖子,一步步地来,从俞尧的助理做起,慢慢地再去挑 “赛先生” 的大梁。
  俞尧:“……”
  徐致远的至高理想只是当一个混子,他懒散回道:“妈,你想多了…… 虽然吧我确实很优秀,但若是有朝一日大梁真的倾到了我肩上,那只能说明咱国家没救了。”
  徐太太揪了他耳朵嗔他瞎说话。
  事后俞尧在课上提起这件事来,夸徐致远身上有个难得可贵的品质。
  天真的徐致远笑问是什么。
  俞尧说:“有自知之明的不知好歹。”
  徐致远:“?”
  ……
  周末约傅书白出来喝酒,这位哲学神棍赞美俞教授的博学多识,并指着徐致远的鼻子,啧啧道:“这就叫辩证法,短短一句话,就充分把你徐致远的矛盾性给阐述了出来,’有自知之明的不知好歹‘,啧,你应该找个相框把这句话裱起来挂在你床头。”
  徐致远皱起眉头来,刚好能将最近将背的一句古文言学以致用:“能人言否?”
  “就是说你……” 傅书白摇了摇高脚杯,小酌一口,用大白话给徐致远翻译过来,说道,“虽然对自己的水平很清楚,但这并不妨碍你不要脸。”
  徐致远照旧在桌子底下给了他一脚。
  神棍觉得不满,两人这么多天没有见面,徐致远开口闭口都是俞尧。
  傅书白说,你的魂被你小叔叔勾走了。
  徐致远:“?”
  傅书白道:“之前是皮囊勾引,症状尚轻。现在加重成了灵魂勾引,这可不得了了。我看你这是要’柏拉图‘的预兆。”
  这次,徐致远晃了下酒杯,认真地摇头。
  他初见俞尧时,他的想法是逾矩了,但那也只是当时一念而已。
  虽然他和俞尧没血缘关系,不过他现在打心底把他的小叔叔当亲近的长辈,他还没有混蛋到连 “家人” 都要睡。
  况且和男人玩已经触碰了大众公认的底线,俗世可不懂什么是 “柏拉图”“拉不图”,只知道这是断子绝孙的不孝行径。沾花拈草地一掠就好,可不能真情实意地生根。
  等他在年轻时把自由放荡挥霍完了,总得被他爹捉回来娶妻生子,人到那时候怕是风流债全都找上门来堵成疙瘩。所以无论对男对女,他得抱着根底线,少留些欠条。
  安静听完,傅书白挑起两只眉,问他:“要是那晚上,你真跟那夜总会爬你床的小姐干完了事,你要怎么办,这可是个要命的’高利贷‘啊。”
  徐致远挠乱了头发,烦躁道:“还能怎么办,娶她呗。徐镇平打断我腿我也得受着,’提上裤子不认账的都不配是男人‘,这还是他教他儿子的。”
  傅书白哈哈笑道:“当局者迷,现在出了局总算清醒了吧。你自己说,没造成那种后果,你最该感谢的人是谁。”
  “我小叔。” 徐致远不情不愿地嘟囔。
  “你还骂人家呢。” 傅书白嗤笑道,“哎!放下酒杯…… 你这是恼羞成怒,非君子之为。”
  徐致远忍住想把酒泼到他脸上,深呼一口气道:“…… 从前我不了解他。”
  “你……” 傅书白发现了新的乐子,徐致远现在他面前就像一只空有威风的大猫,有关俞尧的话题就是根逗猫棒,他饶有兴趣地想再挥几下,眼神一瞥,卡了壳。
  他们这次没有去包间的大饭店,而是在一家热闹的小馆子,旁边有熙熙攘攘的人走动,吆喝。穿过嘈杂,傅书白在徐致远看到了个人影,清清嗓子,说道:“…… 这不就来了吗。”
  徐致远疑惑地转头,看见了俞尧和另一个男人正在就座。
  “是裴禛,” 傅书白拿筷子鬼鬼祟祟地指着,“他跟你小叔认识啊。”
  徐致远认出来俞尧身边的男人是那天在医院遇到的裴医生。他很绅士地给俞尧拉开凳子,拒绝了店小二推荐的特色酒,笑着说同伴胃不好。
  徐致远看着俞尧的微微勾起的笑,眼神在裴禛身上刮了一遭,嘁道:“不喝酒来这种小酒馆做什么,整那文绉绉的一套。”
  最终还是俞尧自己执意争取来了一小盅,像小孩子喝苦汤药似的,小小地用舌尖蘸了丁点,又缩回来。裴禛无奈道:“伤胃是首要,再说你又不会饮酒,逞能可不好…… 只这一小盅就行了。”
  俞尧试探之后将酒水一饮而尽,清咳几声,评价道:“不好喝。”
  裴禛哈哈笑了几声。
  徐致远眼不见心不烦地转过头来,傅书白还在看热闹,道:“你小叔笑起来是真好看……”
  “闭嘴,把眼收回来,吃你的饭。” 徐致远用敲了敲他面前的盘子,叮铃作响。
  整个饭局徐致远都闷声不语,傅书白奇怪地瞟他,说些复习期间遇见的好玩事,这徐少爷也是兴致乏乏。终了他擦了擦嘴,又瞥了远处的俞尧一眼,说道:“你小叔好像醉了。”
  徐致远皱着眉回头望,见到俞尧正在裴禛对面正襟危坐地发呆,脸上浮现着些醉意,裴禛笑问他酒好不好喝,俞尧摇头说他没醉。
  徐致远:“……”
  傅书白忍不住道:“你真的不过去打声招呼吗,他要把你小叔叔捞走了……”
  徐致远忍无可忍地一磕酒杯,问道:“关你什么事,又他妈关我什么事,再叽叽喳喳一句饭钱你结。”
  最后一句让穷苦神棍乖乖闭了嘴。
  饭没吃饱,倒是莫名其妙的气吃了一肚子。
  徐致远心情不爽地回家去。
  他晚上和俞尧约好了补习数学,心想着他小叔叔喝醉了会不会比平常要好玩一点儿。他努力地哄自己高兴起来,托腮翻着那本大字典,望着门口等 “老师” 回来,期间竟难得认真地做了几道基础数学题,最后实在做不下去了,就托着腮在大题的空间里涂鸦。
  他画的鹤无非就是几只大肚子茶壶,或者背上长着两只大蒲扇的干草,像什么都可以说得过去,唯独不像鸟。
  徐致远笨拙地把一张题纸全部写完,心血来潮地在旁边写上了思路和公式,期待着俞尧会怎么夸他。
  等了很久,他最后无聊到趴在书香中睡着,翌日醒来已是清晨了。
  身上多了一件碎花的鹅绒大衣,徐致远本是心中一暖,后发现这是他母亲常穿的,虽说心中温流尚在,但因期待落空降了些温度。
  他腰酸背痛地舒展了下身子,抓来从门口路过的管家,问俞尧在哪。
  “俞先生昨晚没回来。”
  徐致远锋眉一蹙:“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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