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乌鸦和那群人真的在照相馆的路上绑了俞尧。
但是该 “英雄救美” 的人却姗姗来迟。
因为就在计划实施的当天,徐太太忽然来电话说她提前回来了,人在淮市,很快就能到家门口了,问儿子惊不惊喜。
徐致远那是相当惊喜,惊得魂飞魄散。
徐致远被母亲的忽然回来怂了胆子。徐太太人缘广泛,自己平时交往的寥寥朋友之中没几个是她数不上来家世的。加之她善刨根寻底,万一俞尧对她说了这次 “绑架”,这一窝人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他赶紧去小巷还让这群跟班们停止计划,但是老晚了一步,气喘吁吁的他在小巷深处看到了俞尧——他的眼睛被黑布条绑着,手脚也被众人锁住,姿态奇怪地蜷缩着身子。
匆匆赶来时加速的心跳还尚未消散,泵到四肢百骸的血流难以自制,看到他这副模样,徐致远的呼吸莫名地滞停了一下。
乌鸦和一众人的表情中带着难堪,见主角徐少爷来了立马 “满面春风”。乌鸦当即换了一副凶狠的模样,抓着俞尧的领口,道:“交钱啊,听见没,别装死!”
徐致远可气地一拍额头,赶紧挥手作势让他停住,乌鸦剩下的台词只能噎在嘴里。
徐致远做口型道:“放了!”
“这……” 乌鸦不小心发出了声,又连忙捂上了嘴。
徐致远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目光小心翼翼地触碰俞尧,方才那种奇妙而微涌的感觉又漫了上来。
俞尧的发丝是乱的,几绺垂贴在唇角,衬衫的领口被扯开了一块,脖子上系着的小银佛露了出来,后面牵着的红绳耷拉在锁骨上,平添了狎狔。
奇怪的是,他没有反抗,只曲着身子,胸膛一深一浅地呼吸着。
徐致远鬼使神差地蹲下身来,蜻蜓点水地触碰了一下他漂亮的下颌。乌鸦目瞪口呆,反应过来之后呲牙咧嘴地拦住他,使劲拍他肩膀让他快走。
徐致远这才回过神来,却在刚要起身时,听到了一声轻轻的 “…… 致远?‘”
徐致远脑子发昏了下意识地就回了一句:“啊?”
“……”
乌鸦及一众跟班异口同声地在心里替他喊了一声 “完犊子”。
徐致远:“……”
俞尧的语气里带了轻微的起伏,像是在不可思议又像是生气:“徐致远……” 他声音中的颤抖声渐渐明显,而后化为虚弱。
“我……” 徐致远发懵完了才发现一直安静不动的俞尧有些不对劲。他的嘴唇发白,手好像一直在蜷缩之中护着腹部。
徐致远也顾不上暴露和解释的问题了,连忙问:“你怎么了……”
俞尧不说话,徐致远胸中莫名其妙的火气噌得上来,他慢慢将俞尧背起来,环问四周道:“怎么回事!”
这些人暗暗相觑,终于有个人嗫嚅着:“刚才巫小峰打他肚子了。”
“你……” 乌鸦急忙解释,“不是,他刚刚他乱挣我就轻轻碰了他一……”
“你他娘的跟我保证什么了?不是说一定没事么!” 徐致远单手拽来他的衣领,咬牙切齿道。
乌鸦干瘦的小身板被拎起摁到墙上,险些摔倒,被吓得不敢说话。
但徐致远顾不上朝他发怒,背着俞尧去医院了。
徐太太回来的时候,家里只有个管家和下人看着她一脸懵然。她的惊喜和热情扑了个空,心里正埋怨儿子中,见到徐致远垂头丧气地回来了。
“……”
……
他的小叔叔并没有什么大碍。
这里的内科医生和俞尧认识,姓裴。裴大夫皱着眉头说俞尧平时胃就不好,问他怎么弄成这副样子的。徐太太在场,徐致远慌得就像一只被雨淋了耸下羽毛的鸡。但是俞尧只是在她面前说,碰到地痞无赖了。
徐太太心疼坏了,一边嘘寒问暖地给他倒热水,一边问他见没见到那些小流氓的脸,她这就去报警。
俞尧摇了摇头。而徐致远始终没有敢去看他。
徐太太是个活泼开朗的中年妇女,他提起俞尧来时总是滔滔不绝,仿佛这个漂亮的小青年才是他的亲儿子。她夸俞尧年纪轻轻地就在什么研究院做事,什么物理高能又粒子的,反正徐致远都听不懂——他越是听不懂,徐太太就越是恨铁不成钢,她拍了拍徐致远的铁脑袋,为这个真正的儿子前途发愁,聊到尽兴时忽然灵光一闪,问俞尧介不介意给他当家教,和小提琴一块教着。
徐致远以为这些高级的知识总是和白大褂以及老男人挂钩,而俞尧像是晶莹剔透的玻璃,被雕成了养在手心的金丝雀,精致又脆弱,只适合被温柔的艺术和文学呵护。他这重身份是徐致远没有想到的。
他抬起头来看他的小叔叔,或许是心怀愧疚与期待,他并没有去阻止母亲的提议。
但是俞尧垂着长长的睫毛,声音里不起一丝波澜,说:“我不再教他了,小提琴也是。”
第6章 黑白
小孩被耐心宠溺惯了,总觉得做出什么事都能有挽回的余地,徐致远在母亲提出请求时也是这么想的。
徐太太很敏锐,不用原因她就知道自己的儿子肯定又混账了,二话不说地让徐致远道歉。
徐致远还在幻象被摔碎的余愣之中,本来酝酿了很久的一声对不起想趁着俞尧点头时说出来。却在看着俞尧毫不在意他的侧脸时,心中泛起一股难受的酸意。
他站起来,扔下一句:“你爱教不教,谁稀罕。”
徐太太生气地要去拎他回来,但徐致远跑没影了。
……
傅书白还在宿舍里昏天黑地的复习,说是 “复习”,其实大部分时间是将脑袋枕在摊开的厚重课本上,使知识从高浓度流向低浓度。
然后一边向各个国家的大哲学家们祷告,一边骂学校只会叫学生死记硬背的教条主义。珍贵的精神食粮只可意会不可背诵,只浓缩于几个填空和选择的题目上,更是对这些伟大思想的侮辱。
名士的祈祷仪式刚轮到叔本华,徐致远便把他从书海里拉了出来,傅书白满脸愁容地问他干什么。
徐致远:“喝酒。”
傅书白:“?”
酒馆里,傅书白将前因后果了解完全之后,憋笑得难受。
“这么说,你那晚不见人影是因为被你小叔叔从床上逮回去了?” 傅书白借着拿酒杯掩饰嘴角,尽量平静道。
徐致远一个人喝闷酒,不说话以表示默认。
“…… 然后你叫他不要管你,可他真的不管了你又后悔,你想跟他说话,所以就找人演一出绑架戏码结果还暴……” 傅书白越说越忍不住,直到这时候笑腔崩开,才出卖了自己幸灾乐祸的嘴角,“…… 咳,暴露了。”
傅书白比出一个大拇指:“哥们,高,实在是高。”
“……” 徐致远踢了傅书白那边的桌子底一脚,哐嘡一声把旁边人吓了一跳。他怒道:“傅书白我操你,你笑个屁。”
傅书白大笑起来,敲着他放在桌上的酒杯,道:“你知不知道叔本华说过,生命是一团欲望,欲望不能满足便痛苦,满足便无聊,人生就在痛苦和无聊之间摇摆。” 他把一杯酒推到徐致远面前,指着人面倒影,说,“你看你现在像不像一只不倒翁。”
“别跟我扯什么叔姨的,” 徐致远咬牙切齿道,“你还没完了。”
“可你把我拉来不就是倾诉这些的吗,” 傅书白道,“不然你找我做什么?小的不才,当不了军师,可想不出’英雄救美‘的这等精妙绝伦的法子。”
“……” 徐致远哑口无言。
傅书白看出他跟往常不一样——徐致远闷声不做反驳,仿佛是老老实实来让傅书白骂他的,大约这样能让自己心里好受些。
他们学校的哲学系和学心理的学生被并列誉为 “两大神棍”。傅书白没有算命的本事,但看人略懂一二。他这兄弟虽然嘴上嫌弃着徐老爷,但却比谁都渴望他老爹的夸奖,哪怕是平平的一声 “还行”。
于是这从小的习惯融进了他的为人处世中,他十分在乎别人的给他的关注和哪怕很小的好意,尤其是上心的人。
“俞先生看起来也不是冷漠无情,你和他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聊一聊,有什么不能解开的。” 傅书白说,“婆婆妈妈,又剑走偏锋,还是徐致远吗。”
“我又不是没找过台阶!他就是不理我…… 一点都没理。”
傅神棍 “黔驴技穷” 了。
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在这个大好晴日,抛下考试和论文,跑来跟徐致远讨论两个男人的心理,最终结果却是四目相对,竟无语凝噎。
傅书白放弃思考,继续吃饭,吃到一半咂了咂嘴,问道:“…… 话说他蒙着眼睛是怎么认出你来的。”
徐致远摇头,他悔恨的重点全部在他自己傻了吧唧的那声回应上了。
傅书白瞥了他一眼,见他端酒时小心翼翼的,心想八成是练琴时手指吃了苦,于是出于缓解气氛,调侃了一句。
但是徐致远却在听他说完之后愣了愣,望了半天手指,结了账之后又莫名其妙地跑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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