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致远就这么个好了伤疤忘了疼的脾气,心里装不了多少新仇旧恨。过几天丢面子的耻辱淡了,心里也就翻篇了。
说好听点叫豁达,不好听点叫没心没肺。
小混蛋无聊透顶了就又想跟俞尧说话,心里怪他跟自己较劲,但自那日和俞尧 “划清界限” 才过去几天,又说服不了自己去主动挑起话题。
于是他想到一个绝佳的办法,他在某天下午主动练了半个时辰的琴,等着俞尧傍晚回来。
徐致远的琴声虽然还是惨到 “不忍卒听”,但比起之前来好了许多。尤其在听到俞尧进门的脚步声时,在紧张之下竟把曲子演奏得格外顺畅。他装作毫不在意地没有停下手中的弓,心里面却是忐忑不安地等待着俞尧的评价。
但俞尧的脚步竟然没有停,他轻手轻脚地走上楼去,就好像客厅里没有人在演奏,发出声音的只是一架出了故障的留声机。
徐致远青涩笨拙的乐声与关门声一齐戛然而止,他忍不住朝楼上喊了一声 “喂”。
没人理他。
他报复似的把难听的锯木声拉得满屋子都是,俞尧越是不理,徐致远就越是生气。直到手指痛得受不了,他才垂头丧气地将琴扔到沙发上,边低骂边砸枕头。
最后还是管家理了理他,他把耳朵里的小棉塞摘下来掖回口袋,无奈地递给徐致远一瓶清凉的乳膏,说道:“听人说磨起茧子来就不痛了,初学者嘛总得吃点苦,少爷的指头要是疼得受不了,就抹些这个。”
徐致远拧开,闻到了些许薄荷的清凉。他只好自己抹了,扬着下巴指了指楼上,微声问道:“他白天都到些什么地方去。”
“哦,俞先生被既明大学雇来做副教授,白日不在家便是在教室了。但今日他应该没课……” 管家看了楼上一眼说,“我见他早上带着胶卷出去过,大概是去洗照片去了?”
既明大学好像是傅书白的大学来着,徐致远心想。
“他要洗多少照片花这么多时间?” 徐致远道,“都是些什么样的,你见过吗。”
管家道:“就在俞先生房里摆着,他说过让我们随便参观,我见过几张,照片上面也没几个人影,就拍了些鸟,我见识少也不认识。就看它腿特别长,翅子张开老大一只,怪好看的。” 他道,“俞先生说那叫丹顶鹤,就是给老人祝寿时经常绣在画上的红头大白鸟…… 我之前还以为那都是古人编出来的神鸟。”
徐致远疑惑道:“丹顶鹤?哪玩意儿咱这里有人养殖吗?他去哪里弄得这些胶卷,拍来做什么。”
管家被他这一连串问得脑壳发疼,道:“哎呦少爷,我就是前天好奇问了俞先生一嘴,具体的东西我哪明白。你要是想知道得自己去问一问他。”
徐致远对鸟不感兴趣,他的重点在于得知了俞尧的行踪——这附近就一家照相馆,乘巴士到那里只需十分钟多些。
……
傅书白是个 “好兄弟”,知道徐致远无聊之后,就在百忙之中挑选了几个同样游手好闲的混子陪少爷解闷。
其中一个小青年姓巫,徐致远和一众人都喊他乌鸦。因为这小子心眼多得像老鸦的羽毛,而且颜色都一般黑。拍徐致远的马屁也是拍得最响的一个。
内到气质涵养,外到容貌和 “体香”,反正徐致远有的没的都被他明夸暗赞了一番,得知徐致远心中的忧愁,乌鸦也是积极地进言献策。
“……” 徐致远不喜欢男人身上喷香水。忍不住闻了闻自己身上的 “萦鼻清香”,那大概是他用来缓解手疼的凉膏味。
乌鸦就像算数老师教出的最愚笨的学生,把哄女人的一套公式生硬地搬在了他徐致远身上,浑然不知辛苦堆出的结果被划了零分。
乌鸦顶着徐致远的不耐给他卷了根烟点上,听完他倾诉心事之后,露出张谄媚的嘴脸:“我给少爷支个招。”
徐致远兴趣寥寥,道:“说。”
“这种留过洋的公子哥最是喜欢看不起人,尤其对待是学历比他低的,比富人看不起穷人还要厉害。” 乌鸦有模有样的分析道,“不是我冒犯少爷,我觉得这个姓俞的就是纯属门缝里看人——把您看扁了…… 当然徐少爷肯定比他强多了。”
徐致远只是抽着烟,面无表情,不置可否,他道:“我问你要支什么招。”
“您别急,这正要说呢…… 真高人都是能文能武,我们学问比不上他,拳脚总比他强。”
徐致远嗤笑道:“还真不一定。”
“就算一个人不一定,一群人总能制了他。” 乌鸦嘻嘻笑着,“照相馆往东不远的石库门有块地方还没招到新租客,巷子清净无人。他从照相馆回徐家肯定要路过,到时候我们在那里守株待兔地绑了他,徐少爷再假装‘英雄救美’,到时候他对您感激都来不及…… 哎呦。”
徐致远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让他回家往厕坑里倒一倒脑子里面的垃圾小说。
乌鸦捂着脑袋眼睛瞪大,惊喜道:“少爷怎么知道我读的小说。”
“就你?守株待兔,英雄救美俩词都是从书上抠下来的吧。”
众人皆笑,乌鸦却信誓旦旦地保证自己的计划绝对万无一失。
“什么年代了,土匪犯罪,绑人违法。”
“我们哪敢动真格,就做做模样,我见过这种公子哥,遇到这种事不用我们动手,胆就被吓破了。”
徐致远看着眉头耸动的乌鸦,沉默了一会儿:“……”
他也不知道怎么就鬼迷心窍了,大概是想到了俞尧惊慌失措,以及事后对他感激涕零的模样,忽然来了极大兴趣。一掐烟头,站起身来。
他磨了磨后槽牙,心中浮现出一些隐隐的期待来,道:“记得把眼睛蒙上。” 临了嘱咐乌鸦一句,“…… 轻点。”
第5章 彩色
……
爷爷在跟我说起这段往事时,停顿了很久。
久到我忍不住发问:“然后呢,真绑了吗…… 哎。”
最后他还是没有启唇,只把我一个人扔到大石头上吹冷风,自己走到不知哪里去了。
在这里看鸟,他要时不时地去捡几颗蛋回来放到培养室,听说是为了保证亲鹤的产蛋率和体质。
爷爷说,给这些鸟儿十几天的时间稀罕稀罕自个儿的蛋就足够了,它们还得在繁殖期继续为这里的 “鸟口” 做贡献。所以剩下的工作就全然交给人工孵化。
照爷爷说的,自己就是给它们当奶妈的。人给鸟打工,谁叫它们珍稀呢。
但总有几位丹顶鹤同志不配合奶妈的工作,朝靠近他们巢穴的老头又打又叫,爷爷骂咧咧地说他们是 “白眼鸟”,恐吓它们要把蛋煮了吃。
当然只是逞个嘴快,爷爷不能也舍不得伤害它们,只在饭时煮几个白皮鹅蛋撒盐,用饼卷着吃,象征性地解解气。
爷爷做好午饭,老远就听到嘹亮的一声:“俞长盛——下来吃饭!”
我艰难地从石头上爬下去,拍拍手上的灰尘进屋。
爷爷很会做饭,荤素皆可口,但其人最爱喝粥,那种薄薄的米油上只杂着几粒粟的小米粥,弄得好像我爸磕碜了他似的。
我坐下来跟爷爷说:“我在这里住三天,跟家里打声招呼,直接去淮市准备出发。”
爷爷皱起眉来:“住哪儿,这没你地方,趁早走。”
我:“……”
我知道他并不是真的想赶我走,只是他这人又倔又别扭。他道:“国外哪里好了,怎么都往外面跑。”
“…… 有新的技术和知识,说了你也不会懂。我的导师说,如果去外面进修几年,我的思路会更开拓一些。”
爷爷哼了一声,给我扔碗里一块肉,说:“…… 那就好好学。”
他欲言又止,我知道他想说什么,便道:“我学完了就回国,我出去就是为了回来的。”
爷爷看着我,我说:“到时候给买过来台彩色的电视机。”
“…… 还有彩色的?”
“…… 早就有了。” 看来老头在这冷旮瘩两耳不问天下事是真的,我叹气道,“我拿到学位大概就能被学校推荐到国企工作,攒攒工资还是能买一台的,不用我爸的钱。”
爷爷忍不住笑了起来,但是这人高兴也要骂我几句狗东西,只是前面加上个孝顺的前缀而已。
“……” 我不跟他计较。
“我要在国外学习很久…… 以后没法来了,走之前多陪一下你。” 好不容易对他说了句真心实意的话,说罢我啜了口米汤,说道,“…… 米呢。”
他说:“你拿筷子搅一下碗底就出来了。”
我再次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会喜欢喝这种东西。”
“习惯了,从前的坏年代,哪来的那么多米。”
我皱起眉来,这似乎和他讲得过去不甚相符:“你年轻的时候家里不是很有钱吗。”
老头笑而不语,他没有正面回答我,捡起来没讲完故事,说:“我继续跟你说你奶奶…… 我说到哪儿了?”
“你要绑人。”
“哦,” 爷爷启开一瓶杂牌啤酒,一半悔憾一半怀念地娓娓道来,“我曾经说,迟早要把他给我的那一拳还回来,那时阴差阳错地‘还’回来了,现在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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