鲸鱼杀手 (Barrett)
- 类型:现代耽美
- 作者:Barrett
- 入库:04.10
*另外,如果我的命够硬,今天应该还有一更。
第44章 献吻
七月中旬,青岛。
午后天晴,一行人挤在一辆小巴里横过胶州湾大桥,沿环湾路往南京路去,住宿就定在错埠岭地铁站附近,到演出场地不过500米。常在平原地区奔波,三伏天里,一呼一吸,鼻腔内充进灼烧的尘土,如今来沿海城市,温度湿度都适宜,风也不比昨日在济南闷热。最适合补觉。
车上睡倒一半,梁聪的乐队五人编制,现在全线瘫倒,昨晚数他们吐得最惨也玩儿得最开,台上台下都没少灌。向其非此前一直认为他们乐队叫什么什么诗人,还和钱惠来牛头马嘴扯过几句东北文艺复兴。昨天试音时看清背投,才知道是写作“吆尸人”,名字和音乐风格一般硬核,误打误撞跟假假条沾亲带故,直属丧葬摇滚体系。向其非眯眼在池衍肩头打了个哈欠,推开身侧堆放的几件乐器,回头看秦筝坐在最后一排,正趴膝盖上画画,小狗就拴在他的脚边,哼哧哼哧舔他脚踝。之后视线又落在阿闹身上。早上出门着急,她此刻举一面小镜子,摇下半截窗户借光,在颠簸之中涂涂抹抹,眼线笔用得出神入化,直至过缓冲带,一声惊叫,墨水在脸上戳出个弧。两步跑去前排驾驶座朝钱惠来吼:“过缓冲提醒一下成吗大哥?”
坐在第一排的黎小久从给小芭买的零食里刨出袋浪味仙,递过去堵上了阿闹的嘴。
特批加入团队,也勒令被排除在酒局之外,同时干司机和保姆的活,要带小孩还要抽空遛狗,导致钱惠来在这种环境里仍能保持作息正常。而他竟甘当工具人,虽然和秦筝不太处得来,不过他照顾黎小芭挺有一套。但也要忍痛吃狗粮,暗骂我看你们一个个装得又酷又拽怎么谈起恋爱比我还腻歪。几天下来倒和黎小久迅速熟络,或是全车最无话语权的两人在惺惺相惜。
不是真生气,阿闹跟他俩又插科打诨,顺手捏黎小芭的脸,小姑娘险些被吓哭。阿闹不想哄,转头往后跑,小巴车一排三个座,她在向其非那排仅剩的独位坐下,和向其非隔一条过道,不慌不忙从包里翻出一根棉签小心擦眼睛,不够用,又翻湿巾出来。向其非看她眼底逐渐泛红,正想开口安慰,却被池衍拢过肩膀,在他耳边轻轻地“嘘——”。
向其非额头抵池衍胸前闭着眼睛,阳光与池衍的手指一起穿梭在他头发里,耳边是梁聪焦急的咋咋呼呼,生怕别人听不见,“你这是在哭啥呢我的宝贝儿哎——”
“滚,我乐的,高兴,喜极而泣,懂?”
抱紧池衍的腰,我也高兴,向其非想,又抬起头小声在池衍耳畔重复一遍。
二十分钟后,车成功停在场地前门,乐队正一件一件从行李舱往外卸设备。小高这两日因突如其来的痛经不得不下火线,止疼药不管用,在车上捂住肚子冒冷汗,落地便就近找了一诊所挂水,还不忘兢兢业业用备忘录列一张表,叮嘱向其非注意事项如同交代后事,诊室诸位一度以为她罹患绝症,即将不久于人世。此刻改由向其非独挑大梁,代班巡演经理,独自坐在五平大的后台,隔着茶几对面是一位目测四十左右的大哥,瘦高,略驼背,面相不善。左手半袖花臂,图案是葛饰北斋的《神奈川冲浪里》,右肩膀也有东西,极不和谐印一碗拉面配两个酒碟。
随道上规矩,先客客气气让向其非一根烟。他不会抽,也没敢拒,滤嘴夹在指缝里,道谢也端正。
大哥绕过茶几来拍他肩膀,“之前跟我聊是个女孩儿我记得,年纪轻轻特板正,消防通道都得我录视频给她检查。你几岁,成年了吗?”
此前小高的叮嘱都忘精光,向其非眼睛只敢看墙上贴的照片儿,视线飘忽,强装镇静:“她生病了,我代班,今年二十一。”
大哥起身往贴照片的墙边走,揭下其中一张,“他们哪儿找来你这么一三好学生?”像逗小孩儿,“不会抽就掐了吧,怕个啥,我还能逼你抽?”
向其非掐掉烟像剪了弦,放松下来就话多:“我不是怕你……我有点儿紧张,怕因为我把演出砸了,而且我也不是……我期末挂好几门,不过有一门结课作业成绩特好,纪录片课,我拍他们从准备排练到一次室外演出,当时还摔坏一台机器,赔特惨,但是我把池衍拍超级帅,池衍,就我们主唱,头发有点长那个。”
大哥笑声轻蔑, “知道,我们认识,他也不是第一次来,你就放一万个心,好吧?出不了岔子,就是真劈了也无所谓,现场都这样,有意外才有价值。要都老老实实按录音室里演,回家听唱片不就完了么。” 两指夹照片递过去给他看,“但我就不太明白,你们票卖得不算好,这你该比我清楚吧?干嘛不用原来的名字,当年那事儿闹挺大,好赖是名气,怎么就跟票房过不去?”
售票的确寥寥,一百张出头,出了北京谁知道蓝点到底是谁?这问题向其非也想不明白。池衍坚持不用滂沱的名号,成员分明就是最初阵容,就连阿闹也坚持巡演要冠蓝点的名,向其非甚至敢发誓这个世界上没人比她更希望滂沱重组。向其非去问,池衍倒没什么反应,笑着反问他:“为什么要用滂沱,因为更好赚钱吗?乐队是阿闹组的,她想怎么样就随她吧。”
照片拍摄于2013年的冬天,滂沱是秦之默还在时的四人编制,阿闹背琴在照片最右侧闷闷不乐,而离她最远的秦之默,双眼已显出厌世、黯淡,以及或多或少从池衍那里见到过的某种情绪。
当晚的演出差强人意。傍晚暴雨突袭,隔窗似乎能听见远方海浪泛滥,猛兽冲击岩石,但向外望去是街道楼房在雨中闪烁,海岸是忽隐忽现的。仅卖出的一百来张票也打了折扣,实际到场人数粗略估算只有百分之八十,但氛围尚可。钱惠来对摇滚乐现场无兴趣,一早带着小芭秦筝还有一只狗躲进宾馆。而到场的多数人对蓝点不熟,更有可能是被海报上阿闹和池衍的脸骗进来,但也给出了足够的耐心和尊重,大都能认真听完整场,签售时还有男孩儿腼腆又坦然地和池衍表达,我是第一次听这样的音乐,还蛮有意思的,我觉得我的内脏在跟着一起跳跃。
向其非则每场必要站在前排,从不上二楼卡座,贴栏杆站,仰脸能看见池衍漂亮的下巴,鼻尖,也能看清吉他指板上的汗渍,他懂台上三人正在享受当下的表演,但他同时也难免沮丧。灯束从池衍身上碾过,一轮又一轮,他总忍不住想,你说过想改变世界啊,一百个人改变不了世界的。
手机贴着口袋震动,向其非颓然绕去门口接电话,无需推挤,拉扯,就这么直直横穿整个场地,原来不被阻拦也会使人郁闷。来电提示上显示两个大字:亲妈。
正缝两首歌间隙,向其非刚摁下接通,池衍的声音便透过扩音器朝他涌来,又极温柔地下落。
“小向,回来行吗?”池衍先是叫住他,又俯身对刚刚上前的女孩儿说了什么,那女孩儿便后退两步腾出一个身位,再起身,池衍望向向其非:“你来站在我看得到的地方。”
像第一次见面池衍投来的视线,向其非短暂坚信那天池衍一定看到自己了。他匆忙收起手机,一路加速,用池衍教他的方法翻过栏杆,爬上舞台,在众目睽睽下,像一颗弹簧朝池衍跳过去,咬在他的下唇上,献上一个粗糙又大胆的吻。他把舌头探进池衍的口腔,汗水顺缝隙渗进嘴里,是池衍的味道,咸的,涩的,但上瘾,也迷人。
他听见黎小久给了一串鼓点,听见梁聪在人群里吹起口哨,他听见有人扯洋泾浜英语高喊“去开个房啊!”。
他知道池衍按紧了他的腰。
第45章 发酵
隔天行程松散下来,不用忙着赶路。梁聪公司扣扣搜搜,房没订够,只能仨人挤一张床,晚上睡觉,秦筝怀里还偏要抱着狗。向其非挤在中间难入睡,合眼时接近凌晨,天亮又被两声狗叫惊醒。抬眼从小窗望室外,暴雨过后,蓝天白云如动态油画在眼前缓慢漂浮。掀开被子起身,见秦筝正蹲地上轻轻抓住狗嘴“嘘、嘘”地哄。而另一旁,池衍穿短袖短裤趴在劣质木头矮柜上写字,膝盖坐着一只拜亚动力的毛绒玩具狗,是向其非送他耳机时带的。
打着哈欠凑近去看,池衍破天荒在写日记,笔记本是新买的,钴蓝色软壳,下面垫《石川啄木短歌集》。想起早半年前,阿闹说池衍常觉得人生没什么可纪念。现如今开始一笔一画记录流水账,头两行:“7月16日,晴,上午听了一张碟,喂过狗,还写半首歌词,心情不错,现在等他睡醒。”向其非双手撑膝盖默念,池衍的狗爬终于进化,字帖算没白描,认起来不再像破译密码那么费劲。
池衍不遮不挡,由他看也继续写:“他醒了,正站在我身后看我写字,想让他知道,我今天也很爱他。”
补上句号回头,向其非已红着脸钻进浴室洗漱,而后怂恿秦筝一同下楼遛狗,出门前和池衍对口型:我今天也爱你。
站电梯一角,左手秦筝右手狗绳,向其非不自觉回味昨晚的吻。从小接受教育,说公共场合要讲文明懂礼貌,认识池衍前,和陈澄在地铁里牵手都觉得不妥。但昨夜种种在眩晕之中画面丢失,留下只有云朵一样的漂浮感,愉快、美妙。在聚光灯下亲热,人生只此一回,或许飞叶子也不过如此。池衍是迷幻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