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望舒和他唇贴着唇,好整以暇地欣赏他僵硬的表情一会儿,才伸出舌头轻轻舔了一下他的唇缝,却没深入,没什么表情地直起身,说:“你强迫我一回,我也强迫你一回,扯平了。”
好一会儿,郁迁才眨了眨眼睛,轻轻笑了一声。他终于想起来问:“清清,你怎么会在医院?”
周望舒这才想起来那早就被他抛之脑后,忘得一干二净的理疗。
过去的几个小时,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怎么过的。失去意识的郁迁被抬上推床,他浑浑噩噩地跟在后面,有护士想拦他,却是赶来救急的医生认出了他:“我记得你,郁迁之前带你来看的急诊对吧?”他一边说,一边掰开郁迁的眼皮确认他的状况,安慰他道,“小周弟弟,你别急,我们先带他去做检查。”
那暴徒一身蛮力,用在郁迁身上都下了十足的狠劲。郁迁头部外创,伴有中度脑震荡,对峙中的扭打造成了腕骨骨折,最后那一踹则踢断了他的肋骨。周望舒面无表情地听着医生下决断,拳头握得紧紧的,用尽全力来压制自己的愤怒和后怕。
最后还是那个医生来安慰他:“没事没事,别紧张,没有生命危险,好好休息,慢慢就养好了。他连轴转了大半个月,这下倒是能名正言顺放个假了。病房里没空床,我们送他去办公室,劳烦你陪着等他醒过来,好吧?”
郁迁静静看着周望舒走神,好半天,才意识到什么,微微变了点脸色:“你是不是又腰痛了?”
周望舒回过神来,不由鼻头一酸。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郁迁,生硬地说:“先管好你自己吧。”他眼睛眨了两眨,没头没脑地又问了一句:“你不是说没下次了吗?”
郁迁一愣,混沌的脑子终于开始恢复运转。七年时光明明漫长得仿佛看不到尽头,他的小朋友从敏感早慧的少年人长成独当一面的成年人,其中心酸未可知,而他全部都错过了;此刻却又像白驹过隙,一切欺骗、伤害、误会都不复存在,他的小朋友一夜之间长大了,却仍执拗于七年前一句不算保证的安慰。
他握着周望舒的手来到唇边轻轻一碰,叹道:“对不起。”
周望舒没什么反应,郁迁又瞟了一眼墙上的挂钟,适时地重回正题:“理疗室快下班了,今天可能来不及了。”他捏了捏周望舒的手,“明天记得过来,嗯?”
周望舒点点头。他抽了抽自己的手:“我去给你叫医生。”
“叫什么医生,我不就是吗。”郁迁没有松手,“我骨折了是吧?乖,陪我躺会儿。”
他一边说,一边小幅度地挪动身体,试图在床上空出一小片区域。他劲儿没使好,也有可能是故意为之,动作压迫到了胸腔,眉头顿时一皱,痛苦地“啧”了一声。
周望舒或许看穿了他的小把戏,又或许没有。总之结果是他紧张地俯身去看他,空闲的另一只手虚虚按住他的肩头,声音带出点急躁:“你别乱动啊!”
郁迁不再动了,仰面看着他,浅褐色的瞳仁里盈满笑意,看上去温柔又多情。周望舒不自在地避开他的目光,顾左右而言他:“那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记得联络你家人来照顾你,林医生说你这几天都最好躺着别动。”
“清清,我的家人不是你吗?”
周望舒一下变了脸色:“我姓周,你是段文的小舅子,跟我可没什么关系。”他挣了挣手,想使劲又怕不小心伤到他,“快点放手。”
“不是这个意思,宝贝,哎,别动。”郁迁立刻解释,“我都配合纪委检举我姐作风不端了,你觉得他们还会对我有好脸色吗?我们早就没联系了。我爸妈也结束这边的生意回老家了——我的意思是,我喜欢你,我爱你,我想和你过一辈子,我说的是这个意义上的家人……”他小心打量周望舒的表情,似乎比刚才缓和了些许,又立马给彼此找台阶下,“但你也应该生气,毕竟我还没追到你……对不起,我得意忘形了,你骂我一顿出气好不好?”
“……”
周望舒几乎没见过郁迁撒娇示弱的样子,又或者称为油嘴滑舌更为合适。他有点发愣,还在消化对方那句理所当然的“我爱你”,半晌才开口:“那也放手。”他抿了抿唇,说,“我饿了,我要去吃东西。”
郁迁没勉强他,依言松开了手。他想了想,说:“吃完就回去休息吧,明天不是还得上班?我在医院待着没关系,都是熟人,你不用担心。”
周望舒没作声,只是最后看了他一眼,转身出去了。
他走后没多久,约莫过了半个小时,办公室的门又吱呀一声开了。
郁迁抬眼望去,看见林真一手拿着病历本,一手拎着个袋子,头也不抬地走进来:“你大侄子说你醒了,叫我来看看你。”他走到郁迁跟前,把袋子放到床边的小几上,“知道自己伤哪儿了吗?”
“腕骨折了,肋骨估计也是吧。应该还有点脑震荡。”郁迁打量了一下自己,“他还说什么了?”
林真指了指那个袋子:“还能说啥啊,说他有事要先走,托我给你送饭,晚上好好照看你这个半残呗。”林真说着,忽然扬起了眉毛,“不对啊,上次我就觉得奇怪了,你这侄子怎么看着这么眼熟?”
“你见过他。”郁迁说。
“啊?”林真诧异道,“什么时候?”他仔细回忆了一会,忽然变了脸色,“卧槽!大学那会儿老来找你那个小朋友?你不是说他是你弟吗,怎么又变侄子了?”
“不是弟弟,也不算侄子。”郁迁扫了眼那只袋子,心情好得不得了,不介意再多刺激昔日的同窗一点,“他是我对象,那时候起就是了。”
林真手里的病历本啪嗒一声砸在了地上。他瞠目结舌:“好家伙,铁树开花啊。”他消化了一会儿信息量,又问,“不算侄子是什么意思?不是他自己说是你侄子的吗,你俩搁这玩情趣呢?”
郁迁面不改色,再接再厉:“我姐是他爸的再婚对象。”
“……”林真彻底绝倒,冲他无力地比了比大拇指,“您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我明白了,大彻大悟,我确实只会写甜文
悲伤地攥紧了拳头。。
第36章
周望舒一边心不在焉地画稿,一边有意无意地往手机上瞟。
郁迁明明有他的联系方式,明明右手还能自由活动,明明说没有亲戚朋友来照顾,偏偏就是能沉住气不联系他,反而搞得他坐立难安。
好在最近策划组都忙着研究删档测试数据,提的美术需求不算多,勉强能让周望舒喘口气。他拿着病历本去请假,心安理得地交稿下班了。
周望舒事先用小程序预约了理疗,先去做了理疗,顿觉饱受工作摧残的腰得到了解救。
他慢吞吞地往四楼走,一点点距离也让他走出了长途跋涉的架势。来到郁迁办公室门前,却又踌躇不定了,手刚搭上门把,又触电似的缩了回去。
他盯着门发呆。
说不想再和郁迁在一起的人是他,让郁迁在脑子里挥之不去的人也是他,现在控制不住自己来找郁迁的人还是他。
脆弱而可悲的人性。
突如其来的,门呼啦一声开了,从门内出来一个护士,在差点撞上他前及时地停了步子,“哎哟我的天,”她拍着胸脯作镇定,瞪着眼睛看周望舒,“您这是……?”
周望舒也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忙不迭地道歉:“不好意思,我走神了。”
他作势要走,护士却抓住了他的手腕,笑眯眯地说:“你是来看郁医生的吧?”
周望舒一愣,下意识要否认:“不……”
“他等你一天了。”护士说,“你别担心,恢复挺好的,就是需要的时间长一点。”
她一边说,一边错开身把周望舒往里推,“郁医生说你脸皮薄,叫我看到你就强硬一点……”
“……”
周望舒被她推进门,还来不及说什么,扭头就撞上郁迁看过来带笑的眼,一时也只能硬着头皮说:“好吧,我陪他聊聊。”
护士冲郁迁比了个OK的手势,颇为体贴地掩上门出去了。
周望舒立在门边,觉得这辈子没这么尴尬过,视线低垂,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我来做理疗,顺路看看你。”
郁迁“嗯”了一声,放柔了声音喊他:“清清。”
“……干嘛。”
“过来。”
周望舒却站在原地没动,他抬眸与郁迁对视,故作客气地寒暄:“你好点没。”
“看到你就好多了。”郁迁哄他,“宝贝,过来好不好?”
“……你别乱喊。”周望舒没什么底气地说,“我不是你宝贝,再胡说八道我就走了。”
郁迁好像叹了一口气,周望舒没听分明,只听他说:“清清,来都来了,不是说要陪我聊聊吗。”
周望舒定了定神,想他一个半残也没能耐对自己做什么,缓缓踱步来到他床前。他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药味,而郁迁身上的病号服衣襟半掩,隐约能看到内里的白色绷带。
他应该刚换过药。
鬼使神差地,周望舒伸出手去,在碰到郁迁腰腹之前,又如梦初醒般猛地收回了手。他把手背到身后,不自在地松松握成拳又放开,尽可能平静地问:“疼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