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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苔 (声色犬马)


  一下子又急又气,阿云拽了他就要去找刘公,反被段争挣脱,他浑不在意地抖一抖烟灰,又摆摆手,接着转身就走。
  阿云骂他:“不识好歹!你肺抽黑了,怎么连心都是黑的!”
  这句完完整整听到了,但段争还是没有回头。
  从东园回出租屋,不过数公里的距离。段争偏偏特意绕了远路,赶着下午近黄昏的时候去了海边。沙滩有当地人摆摊卖冷饮,他用最后十五块钱买了一盒黄鹤楼,还跟老板讨了火柴。海风很大,湿冷冷的,烟屁股总点不着。他背身挡风,又以两手遮着,擦过几次,火星总算冒了头。
  孤零零地坐在海边那排石阶,期间不断有结伴的路人和他擦肩,不是挽着情人的男女,就是被父母高举在肩头的孩童。很多人都看到他,但没有人真正看他一眼,就连烟圈被风吹散了,也只是晃悠悠地飘到看不见的地方。
  他第一次抽黄鹤楼,抽得很慢。但很快,太阳掉下去了。
  如果说之前,段争对程东阳的动机还有所怀疑,那么在他看到孙光柏被打包扔在出租楼前的时候,程东阳的目的就变得昭然若揭:不为别的,就为了给人添堵。
  孙光柏被五花大绑,沾水的麻绳嵌进肉里。按照段争对程东阳的了解,沾的应该还是盐水。但这些多是皮外伤,真正要命的是孙光柏身上的毒瘾。他做毒多年,本身也沾毒,且瘾越来越大,程东阳绑他这一天已经让他受尽折磨,这时候他理智全无,脑袋里像有千万只虫蚁在爬行啮咬。实在受不住了,他开始以头撞墙,撞得一声比一声响亮,引得全出租楼的住户都下楼观赏,唐小杰也在其中。
  孙光柏这张脸很新鲜,大家问了半天也没谁认得,只当是附近哪家沾毒的住户将人投这儿来了。阮红玲算是有些话语权,随手一指,就指唐小杰和另一位青年将人扛走,具体扛哪儿,楼后面的山头随便一丢都行。
  不过孙光柏的力气超乎想象,唐小杰想把住他的双腿,叫他一脚蹬在额头,登时往后摔了个趔趄。另一个青年胆量更小,赶在孙光柏发狂前就松手,两人就见他像条扭曲的蛇似的在地上打滚。
  瞥见对面有人走近,唐小杰欣喜道:“段争,帮忙搭把手。”
  段争手里夹着最后半支烟,吐出口袅袅的雾,他俯视滚在地上兀自抽抖的孙光柏。停留片刻,他竟然什么话都没说,径直往楼上去。
  唐小杰急喊:“搭把手,我们得把人弄走,丢这儿也不行啊。”
  段争停了步,以唐小杰在楼底的站位,其可视范围内只有他半截长裤:“你认识他?”
  “不认识,我们这儿没人认识,不然也不会随便把人处理了,”唐小杰踢一脚孙光柏,“阿姐说他这是犯毒瘾,还没到最困难的时候,早解决早省事,闹大了,别牵扯我们就行。”
  奇怪的是段争听了也没有行动。一阵风袭进楼道,吹得他的裤脚猎猎作响。
  以为他懒得插手,唐小杰挑了一块大石头,掂一掂重量,预备往孙光柏后脑袋一砸,先把人砸安静了再说。但他的胳膊刚抬高,段争突然出现,蹲下掐住孙光柏下巴,抢在他咬断舌头之前救了他半条命。
  孙光柏浑浑噩噩地望着天,又看向段争。舌头几乎咬成半截的痛苦似乎让他清醒不少,他半晌露出个笑,眼窝里蓄的泪跟着血一道往耳朵里淌。
  最后人没丢成,是段争拎着他的衣领,把他扛上肩,随后带回了三楼。
  擦肩路过的瞬间,唐小杰不敢确定段争是不是红着眼睛。
  从之前对待小九,唐小杰就知道,段争实在不会照顾人。孙光柏全身千疮百孔,经过一天的被迫试毒,和一夜的强制戒毒,他面色蜡黄,眼圈发黑。扯开衣摆和裤脚查看,他不仅是手臂扎着针孔,就连腿根和膝窝都青紫坑洼。
  唐小杰靠在门边旁观,见此不由得转开视线:“谁跟他有那么大仇?”
  熬过一阵瘾,孙光柏疲惫至极,身体偶尔抽搐。他怕自己无意中伤段争,趁着少有的清醒,口齿不清地求他将自己绑起来,随便绑在哪儿。他甚至不敢脏了段争的床。
  但段争一言不发,解了捆绑他的麻绳,换上自己常用的皮条,绕到后面将他拴紧,瞥见那双无意识抽搐的手,他握上去,用力攥紧。
  孙光柏空洞的双眼望着面前翘皮的墙纸,他嘴边口水直流,说的话听起来更像在哭:“对不起,哥,对不起——我错了,对不起——我真的错了,哥,对不起——”
  确保他没法挣脱皮条,段争扶着膝盖起身,转而上前,直接合了门。
  唐小杰被他关在外头,担心地敲两下,没听他应,猜到那人估计和他也有渊源,便不再多管。但还是怕有意外,于是这一整晚他都坐在客厅沙发,以便真出了事,他还能搭一把手。
  屋里,孙光柏仰高脑袋,不住地自言自语。可说到最后,他只剩下一声:“哥。”
  段争岔开腿坐在床边,往一只老收纳盒里掏出半盒烟。烟盒很重,他往外一倒,倒出一颗玻璃珠。有点印象,好像是小九最喜欢的珠子,好多回段争都看见,他把珠子含在嘴里,这时候一看,确实是颗难得漂亮的。
  手心把这颗圆鼓鼓的珠子握着,段争叼上一根烟,打火机却没油了。他又擦火柴,接连打了好几下,总算有火窜出来。
  他安静地抽烟,先开口的是孙光柏。
  他艰难喘气:“哥,你杀了我吧,我不怨你,我这辈子都不怨你,你救我,你帮我,我感激你一辈子——但我再求你一回,你帮帮我,我求你杀了我。”
  “能戒掉的。”段争声音很低,与其说是讲给孙光柏听,倒不如说是讲给他自己听。
  “戒不掉的,我已经戒不掉了——”孙光柏没法控制自己抽动的手臂,他很疲倦,但身体异常兴奋。他没法控制身体里那头猛兽四处冲撞,甚至眼前的段争偶尔都会变成某个恶人,他是来解决他的,他恨得牙痒,可是下一秒这个恶人又变成段争。
  “可以戒掉,”段争接连抽两口烟,黄昏余晖盖在他岔开的鞋尖,“有人戒掉过,你也可以。”
  没法再回应,第二次激烈反应又翻上来。孙光柏热汗和口水混作一团,嘴边不住地涌出白沫,手脚痉挛,仅剩的理智逼他以头抢地,越重,他所承担的痛苦就能少一分。他哀号,也痛哭,诅咒段争对他冷漠绝情,但同时也在乞求他的原谅。
  他叫:“救救我——救救我——哥,救救我——”
  逃跑的整整十年里,孙光柏从来不敢回头看,怕想起那天自己插进养父心口的刀。一把刀,他插入拔出整整二十余下,鲜血溅了他满脸,遮了眼皮,连眼球都在发烫,但他忘记要躲。是段争赶来,甩了书包,上前将他踹到一边。十八九岁的男孩子,目睹这次谋杀的半小时前,他还在学校念书。
  报复的快感让孙光柏迷了眼,段争扇他一巴掌,问他在做什么。孙光柏看他,口齿清晰地说自己在杀人。然后又是一巴掌,段争问他清醒没有,再掰着他的脑袋,要他去看横在地板上的尸体。血在胡淌,漫过两个男孩跪坐的膝头和脚尖,孙光柏思绪混沌,是段争抓着他的后脑将他按进血水里,哑着嗓音问他到底清醒没有。
  那时候孙光柏几岁,十三,连小六都没能读完,成了接替养父看管妓女的淫媒,引荐的妓女,他喊她作妈。杀人那天,她躺在那张铺着粉色毛毯的床上,是张着腿死的,膝窝里还有两个小针孔。这样一想倒很划算,她生前总是在承受痛苦,临死前上过两回极乐天堂,也不算太凄惨。
  一个两个都死了,那么下一个就是孙光柏自己。可等他从血水里爬起来,抓住他的却是段争。段争校服满是血迹和污垢,他冷酷沉稳得不像一个正常人,至少不像一个未满十八岁的正常人。他将自己身上所有零钱都交给孙光柏,又倒空书包,教科书掉了一地,他替他在屋里收拾了少许必用品,一股脑倒进,然后强制挎上他的肩膀,留给他的只有一个字:“跑。”
  因此,从那之后,孙光柏就一直在跑,也一直在求饶:“哥,救救我——”
  隔壁动静响了一夜,粗粗估计,段争大概损失惨重。一大清早,唐小杰醒来精神欠佳,恰好在洗手间碰着洗脸的段争,他打着哈欠问道:“那人是——”
  话音未落,窗外有人惊呼尖叫:“有人跳楼了!”
  剃须刀歪了半截,白沫里涌出血色,段争瞧着镜子,掬水洗净。
  孙光柏死了。
  


第十九章
  因为是跳楼自杀,加上尸体身上找不出任何可供证明其身份的证件,警方来了,也不过例行询问几句,之后自然而然地找到段争头上。
  段争随警察在楼道交代情况,唐小杰担忧他会引祸上身,又不敢偷听,只能焦躁地原地打转,十根手指啃得肉烂见血。
  过了好半天,楼里叽叽喳喳,段争开门回屋。唐小杰腾地起身,就看他若无其事地坐去饭桌边,将剩余的早饭糊完,还顺手涮了碗筷,接着取下柜子顶部的头盔,拿了钥匙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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