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乖蹇 (沈二藤)


  吴嘉荣点点头,风轻云淡道:“出门散散步。”
  “先把早餐吃了。”
  “好。”
  他挺着脊梁坐在沙发上,双膝并得很齐,一口又一口,慢慢地吃着热乎的肉包,明亮的天光从落地窗匍匐到他的脚边,天空的云色很浅薄,飞鸟掠过,倏然不见踪影。
  吴嘉荣在书房的桌上留了字条,一笔一划写得整齐且用力,像是要让青墨色的笔记划破单薄的纸张,上头只写了一句话,那是写给江颐钧的——。
  “颐钧,我倒盼着那天在桥上,你没有把我救下来。从此以后,你就当我死了吧。”
  吴嘉荣如是说。
  他与张姨道别,与染了墨绿的葡萄藤道别,与成排的梧桐树道别。
  穿过了半个城市,吴嘉荣重新回到了那摇摇欲坠的破败楼房,这里的一切没有丝毫的变化,垃圾桶旁围绕的苍蝇一如印象中那样聒噪又肮脏,处在城市阴暗面的危楼,苟延残喘着,匍匐在伤痕累累的混泥土上。
  裂开的每一道墙缝,干涸的每一条污水印子,都是时间拿刀刻在它身上的,永不褪去。
  楼道里黑黢黢,泛着潮湿的气息。
  吴嘉荣从光明的日光底下跨进楼中时,记忆深处的苔藓味由四面八方裹挟了上来,将他的细胞与血液浸泡住。
  那个永远与潮湿苔藓挂钩的故乡,从此往后再也没有他的归处,他的根太浅,遭受的颠簸太深,让他忽地悬空,随风漂浮。
  小出租房里的灰尘叠了一层多一层,吴嘉荣理出几件耐穿的衣物,装进行囊。
  说来也奇怪,有段时日无人居住的屋子,处处浮着尘埃,哪怕是衣柜中的衣物都仿佛灰了一个度,唯独那套江颐钧送他的高档西服仍锃光发亮、熠熠生辉。
  吴嘉荣垂着眼,缓慢地抚着西服的衣领、袖口,他轻轻地叹着气。
  行李不多,钱财也不多,他没有长远的打算,准备着走一步是一步,过去的人生倒是把苦难尝了个遍,未来迎接他的总归也苦不倒哪里去。
  张敛的吉他,吴嘉荣寄回了老家,顺便托了封信给母亲,交予她保管。
  而那套高档西服,他不曾试穿一次,眼下更没有带走的必要,索性连着那条与江颐钧同款的深咖色围巾一块儿寄去了小洋楼。
  由此,算是做个彻底的道别。
  当他再度拎着行李走出这座危楼时,天色似乎更清明了,风声簌簌,树影飒飒。
  吴嘉荣用笔记下了张敛的联系方式,拔掉了自己的电话卡,在车站换了张新的,紧接着随机上了一辆即刻开往南方的大巴车,终点是哪儿,他也不多问,大巴车要把他带到哪里,吴嘉荣决计看命运行事。
  大巴车不比火车、飞机,票子钱便宜,且无需登记身份,哪怕江颐钧再怎么有能耐,一时半会儿也无法通过交通运输来查询他的踪迹。
  他相信江颐钧会去找他。
  他同样相信江颐钧不会找他太久。
  三天、十天、半个月,还是一个月、三个月?
  四天、至多不会超过半年,没有人能够长久地、漫无目的地寻找一个与自己毫无瓜葛的人。
  哪怕是再强的占有欲,也会随风消散。
  大巴车驶进了夜幕里,吴嘉荣抵着车窗昏昏欲睡,梦见了死而复生的蝴蝶。
  张姨守到深夜,迟迟不见吴嘉荣回家的迹象,拨去的电话始终无人接通,她坐立不安,半晌之后打给了江颐钧。
  “小钧啊,你能联系到嘉荣吗?”张姨说,“他清晨讲自己出去散步,眼下还没回来。”
  电话那头的江颐钧顿感不安,那种不安就像暴风雨欲来前的阴云,浓郁,窒息,直至笼罩整座城市。
  江颐钧驱车回到家,没有见到吴嘉荣的身影,只看到了那张字迹端正的字条。
  在那一刻,他明白,吴嘉荣是离开他了。
  江颐钧不大会表现悲伤。
  林澜芝只教会他怎么笑,无论何时、何地,面对何人,都要挂着笑意。
  他站在窗前,看着被阴云底下朦胧的月色。
  像是身体上捆绑了数千块铅,不断地往下坠落。
  他手里捏着字条,折身往外去。
  张姨问,小钧,你去哪儿?
  “我去找嘉嘉。”江颐钧说。
  他得把吴嘉荣找回来,必须得找回来,他说过,天地再大,吴嘉荣敢离开,他就能把吴嘉荣找回来。
  江颐钧从不说出做不到的事情。
  只要说了,他势必就要做到,正如同那天,他与吴嘉荣说:“你想要爱,我可以给你。”他会给吴嘉荣“爱”,他不会食言。


第39章
  大巴车的终点在南方沿海的小城,这里很潮湿,吴嘉荣拎着行李下了车,站在沥青路上,能清晰感觉到从地面蒸腾而来的热气与湿气,光是站着不动,不消片刻就淌了一身的汗水。
  南方的湿热把人浸得蔫蔫的。
  吴嘉荣只在这儿停留了几天,住在一家青年旅社中,六人间,不带空调,到了夜里,为了散热不得不开窗,而开窗引发的下场就是被蚊虫咬了大大小小的包。
  上铺的大哥夜里鼾声如雷,狭小的房间躁动不安。
  吴嘉荣摸了起来,挨着墙壁坐着,能从墙壁里汲取一点凉意。
  他就这样静坐在嘈杂的夜里,窗子外夜色很深,树影如鬼影般簌簌摇动。
  原打算第二日就离开的,结果这天色说变就变,来了场暴雨,这暴雨跟钉耙似的,一下又一下很狠地砸在吴嘉荣的心口上。
  他不敢出门,窝缩在旅社中,这样闷热潮湿的天,将整个人蜷缩在被褥里,连头埋在其中,身体紧紧弓成一团,直至闷得浑身湿透、喘不过气来,他才小心翼翼松懈开一个口子,让空气跑进来。
  吴嘉荣再也不能听雨了,雨声里会不断循环播放他的记忆。
  雨水像是成了一张储存卡,好的、坏的统统刻在里边。
  这雨水下了两天,在第三天时没有任何讯息,倏然间就停了,地表的湿漉即刻被暴晒的太阳挥发得一干二净,半点瞧不出昨夜那噼里啪啦、风雨欲来的仗势。
  吴嘉荣从南方随着颠簸的大巴车一路又拐进了西南,丘陵地势平地而起,成了高原山地,视野愈发开拓了起来。
  临着昆明的贵州。
  这儿的夏季很温柔,轻轻贴着肌肤,暖意中带着微凉,让人觉得格外神清气爽。
  深入贵州的腹地,吴嘉荣漫无目的地游荡,接着日结的兼职,住着便宜地青年旅社。
  贵州的青年旅社同沿海南方的不大一样,入住的大半都是穷游的旅客,夜里能听着他们谈天说地,哪哪的美景,高山落日、深林沼泽,描绘得格外动人,吴嘉荣闭着眼仿佛能身临其境似的。
  他快乐一点。原来生活里有那么多他未曾触碰过的美丽。
  他从贵州的城市走进贵州的乡镇。
  后来,吴嘉荣到了平梁。
  他把这一切归于缘分、命中注定的邂逅。
  那一日他不过是在河岸边多驻留了片刻,静停在河面上的锈迹斑斑的船只里探出船夫的脑袋,船夫顶着草帽,髯虬花白,操着一口带有浓郁方言的普通话:“客人呐,去平梁呀?”
  “平梁?”
  “喏,河对岸。”船夫指了指对岸掩在树木、山体中若隐若现的村庄,“平梁村。”
  去看看倒也无妨。吴嘉荣是这样想的,伸手握着船夫的胳膊上了这小船,小船在平静的河面摇晃几下,荡开一圈涟漪。
  河沿边稳着一座山,那山瞧着像一只大象,正匍匐在江边,伸着长鼻饮水喝,水鸟一团一簇扎堆点缀在“象鼻”裸露出的浅灰色山体上,向江河引鸣。
  船夫说,那叫象鼻山,也叫鸟山。一是形象,二是那山上鸟多得去,一年四季也不带少。
  两岸的距离大约驶了七八分钟,发动机如雷鸣般轰动。
  吴嘉荣从船上下来,眼前是一条破碎的、铺满石子的路,两侧树木繁茂,脚底则不知什么时候踩着了一张又脏又灰的纸,吴嘉荣弯腰捡起,上头是用黑色记号笔写得字,很大,但兴许经了风雨,洇开了一片,叫人看得不大清晰。
  “学校”
  “老师——招”
  隐约只能瞧见这几个字。
  他捏着那张纸,沿着爬满青苔的石子路,进入了平梁村,三两孩子在路边踢毽子,灰黑色的毽子飞得老高,咯噔一下掉到吴嘉荣的脚跟前。
  吴嘉荣弯腰拾起,正想着将毽子还给孩子们,结果孩子们一拥而上,许是见着他手里捏着的纸了,高兴地鼓着掌,蹦蹦跳跳地拥着他:“来老师了!来老师了!我们有老师了!”
  吴嘉荣一愣。
  没理清是什么状况,就被三两孩子推搡着往村子里走去。
  一条路走到底,石碑上刻着“平梁村”三个大字,再往里头走,入眼的就是互相紧挨着的瓦片屋,两层并两层,再夹上那么一些小平房。
  七八十岁的老人头发花白,半眯着眼坐在家门口择菜,闻声看来,多盯了会儿。
  “小泼猴子们,这是打哪儿来的谁家的客人?”
  猴子们上蹿下跳:“是老师!手里有村长写得招聘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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