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乖蹇 (沈二藤)


  甚至每当他站在孩子面前,看着手上泛黄的课本,他都会频频走神。
  吴嘉荣更没法对孩子们说,知识能改变命运,学习能拯救人生。
  因为曾经的他也是这样坚定不移的信任着,可到头来,他的命运和人生不仅没有得到拯救,反而坠入了前所未有的低谷。
  好在小暑来临之际,平梁村终于招到了位新老师,是个刚从大学出来的年轻人。
  长得眉清目秀、人畜无害,笑起来露一口白牙,是个热心肠子,叫林霁明。
  林霁明往讲台桌上一站,颇有老师的风范,他拿着课本教孩子们念古诗词,抑扬顿挫,音拖得很长,末了,他还要一字一句给孩子们解释诗词的意思。
  蔫儿热的天,教室顶上只有一盏金属色的转扇,风力很小。
  林霁明和孩子们的汗齐齐掉,像是要把教室给淹没了。
  吴嘉荣站在后门,微倚着墙,侧耳听着。
  林霁明转过身,用白色粉笔一笔一划在黑板上写:“知识是人类进步的阶梯”。
  他对孩子们说:“知识能够改变命运,所以你们得好好读书,以后才会有出息,赚大钱,给平梁村争光,知道了吗?”
  孩子们异口同声地回答:“知——道——了——!”
  吴嘉荣偏过头去,看着硕大而刺眼的太阳,他想起自己年少的老师也说过这样的话。
  “嘉荣啊,你是个好孩子,读书也用功,非常有上进心,以后你一定会很有出息的。”
  他年幼无知,信以为真,为此拼搏半生。
  吴嘉荣迈开步子,踱了出去,虽然有了新老师承担了他的工作,但村长见他无处可去,便留他下来帮衬着村事务,算算账、解决解决街坊邻里的矛盾,是份闲差事,因而也拿不到几分钱,不过吴嘉荣并不在意钱不钱的问题了。
  路边的大音响像马蜂窝似的发出震耳欲聋的嗡嗡声,五六人围在一块儿,拍打着大音响硕大的脑袋,闷哼几声,终于见得里头传来几阵电流噪音,刺啦刺啦飘出几句断断续续的音乐歌词。
  “还不灵?”
  “踹一脚就好了!”
  哐得踹了一脚。
  大音响果然灵了。
  唱着朴树的《new boy》。
  吴嘉荣停在人群外围,听了最后一句:“OH MY INTERNATIONAL COOL PLAY BOY”。
  紧接着大音响的音乐切到了下一首,《你怎么舍得我难过》。
  那是80年代末在大陆红极一时的歌,放在十年后的今天,似乎已经缺少了很大一波听众。
  然而在遥远的平梁里,仍有人听得入迷。
  “嘉荣!你在这儿呢,我正找你,前周你让做新衣服,我给你做好了,什么时候来拿?”裁缝店的老板娘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
  吴嘉荣恍然回神,朝她笑笑:“现在吧。”
  “走着呗,”老板娘说。
  那是件走线极其漂亮的衬衣,版型端正,略微宽松,穿在身上很舒适。
  当吴嘉荣准备开口询问价格时,就被老板娘给赶跑了。
  吴嘉荣哭笑不得,只得乖乖地收下。
  傍晚时分,林霁明从学校回来,手里又拎着好些饭菜、水果。
  吴嘉荣已经习以为常了,尽管他们的吃喝由村长包着,但每回林霁明从学校路上经过街坊时,平梁人仍会塞上一些东西来。
  这些都是没法拒绝的。
  林霁明提了提东西,朝他无奈地笑了笑。
  吴嘉荣从屋子搬出桌椅,摆在外头,拎出两张凳子,把饭菜摆上,又是摆了满满一桌。
  林霁明说:“迟早得胖。”
  吴嘉荣坐了下来:“吃饭吧。”
  夏日的晚风是湿热的。
  林霁明回了声“好嘞”,也坐了下来,他问:“今天你怎么来学校探班了,我以为你不喜欢来学校。”
  “顺路。”
  “这哪儿顺路。”林霁明说,“你要顺到哪里去。”
  “闭嘴,吃饭。”吴嘉荣看他一眼,“你打算在平梁呆多久?”
  林霁明不说话,眨巴着眼看他。
  吴嘉荣叹气:“说话。”
  “你问这个干嘛?你要走啦?”林霁明夹起一口鱼肉:“我琢磨村长和孩子们都舍不得你走。”
  “我是问你。”
  林霁明顿了顿,思索半晌:“不知道。我背着我父母偷跑出来的,指不定哪天就给捉回去了。”
  吴嘉荣只是担心林霁明哪天走了,他又得被村长抓回学校给孩子们上课。
  “不过这儿挺好的,我还挺喜欢的,”林霁明说,“能多呆多久是多久。你呢?吴嘉荣,你一直没告诉我你为什么跑这儿来。——难道你跟我一样也是偷跑来的?“吴嘉荣微微眯起了眼睛,低声说:”算是吧。”
  算是吧。
  不过眼下应该不能再是“算是”了。
  江颐钧兴许早就已经把他抛之脑后了。
  等入了夜,蝉鸣阵阵。
  吴嘉荣辗转反侧仍是无法入睡。
  他支起身体,打开了床头昏黄的小台灯,从枕头底下摸出一张照片来。
  那是他和江颐钧的合影。
  始终被吴嘉荣贴身携带着。
  吴嘉荣深知自己的矛盾之处,既想抛下过往的一切重新生活,又无法在真正意义上做出割舍。
  他穿好衣服,将照片揣进口袋,走出了屋子,沿着寂静无声的青石板路漫无目的地走着。
  月色把草丛、树叶上的露水照得荧荧发光,像一盏又一盏明灯。
  吴嘉荣绕过路,走进两道墙壁的罅隙间。
  那里有一条倾斜、破碎的石子台阶,台阶两侧长满苔藓。
  平梁也是长满苔藓的,湿漉漉的,但这里的苔藓柔软又温柔,不是吴嘉荣记忆中那坚硬且冰冷的姿态。
  他借着月光走下台阶,那里有一条河,清晨会有人在这儿涮洗衣物。
  吴嘉荣坐在倒数第二阶上,稍稍伸直腿就能潜进河水里。
  河水很静谧,泛着微不可见的波澜,在月色里成了柔软的绸缎。
  他取出那张照片,又看了许久。
  关于江颐钧的眉眼。
  只此一眼。以后就不看了。
  吴嘉荣咬了咬唇,手指微微用力,把照片撕了个粉碎,洒在了河面上,折射出奇异的光,继而消失在暗处。
  他没想过自己哪一天会再和江颐钧重逢。
  更没想过重逢发生在平梁的初冬。
  初冬时,他写了封信,寄给母亲的。
  “母亲:
  展信佳。
  近来一切皆好。身体健康,无忧无灾。
  不必担忧。
  祝
  平安。
  嘉荣
  2008.11.17”
  这封信同他半年多以来积攒的钱一块儿寄了过去。


第43章
  江颐钧去看过林澜芝。
  他在母亲的墓碑前沉默不语,直至落日西沉,他才敛起眼睛转身离去,被风吹飘起来的衣角,就像林澜芝跳楼那天穿得裙子一样。
  江颐钧所要做的不是原谅自己,而是去原谅母亲,哪怕只是一丁点的共情,兴许林澜芝如鬼魅的影子就再不会缠着他。
  林澜芝想要的爱是真心实意的爱,但林澜芝过于偏执,把自己逼上了绝路。
  江颐钧明白,如果他这一次无法找回吴嘉荣,他的人生就失去了最重要的乘客。
  你看。在吴嘉荣离开后,连风都消淡了颜色。
  江颐钧联系过张敛、找过所有同吴嘉荣有微弱联系的人,他这才知道,吴嘉荣真正辞职的原因。
  这无疑又让他窒息了一分。
  等到了10月8日,寒露,江自省和庄婉婷举行了婚礼。
  这下,庄婉婷真真成了江太太,眉眼含情,处处流露着喜悦,不停地跟宾客敬酒,喝了个微醺。
  江颐钧来走了过场,准备离开时,却被庄婉婷给喊住了。
  庄婉婷醉着眼睛看他,问:“你真喜欢男人?”
  江颐钧顿了顿足,偏过身,答非所问:“你很高兴。”
  “你结婚的时候,也会这么高兴。”
  “借你吉言。”江颐钧弯着眼睛,笑得不冷不淡。
  “江颐钧,你知道,这么多年来,我为什么一次都没想过要给你爸生个孩子么?”庄婉婷的眼睛水盈盈的,流着光,江颐钧没有回答,她不在意,她只管说着:“我以为自省不喜欢孩子。再者,有你给江家传宗接代,倒不必我做什么了。是不是?”
  “可是眼下,不一样了,颐钧。”庄婉婷伸手抓住江颐钧的手,指尖捻在他的脉搏上:“这是自省的血脉,江家是自省花了大半辈子扛起的,总得传下去是不是?”
  江颐钧蹙了蹙眉,缩回了手,问:“你想说什么?”
  庄婉婷眯着眼睛笑:“我改变主意了,我要给自省生个孩子。”
  “随你。”
  庄婉婷像是料到了江颐钧会这样回答,没有诧异也没有疑惑,她知道江颐钧并不在乎这些:“你爸他,这几年身体不大好——上回你倒是高兴了,把那季常送进了局子——外头传成什么样,你又不是不知道。自省气急攻心,差些要出事——。”
  江颐钧听得有些厌烦,抬了抬眉,漫不经心地问:“你真的爱他?”
  “每个人都要这样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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