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应当在这种情况下有很多回忆的,但也只是偶尔想起宋予扬了。
曲十安看病有点忙。
十几年前骨肉瘤植入的假体要重新换。
很巧的是他本来心脏也不太好,早些年还可以硬撑,但由于长年累月的不健康生活,反正是要吃阿司匹林的水平了。
血检总要空腹,一次就抽走他好几管血。
精神科的医生开了一种药,说是可能副作用里有会致死的皮疹,万一出现建议当即就医,立马停药。
其实曲十安还看了看说明书,可能出现的副作用里还有“永久性功能丧失”。
不是故意要ghs,他是真的不知道怎么断句。
长期慢性病患者没有性欲这不是常识吗哈哈哈哈哈哈。
最近公司还要参加一个国企的项目竞标,反正就是一轮一轮找能说得上话的人呗。
这种项目,说能赚多少钱也不至于,就是图个知名度,另类推广而已。
有时候副省级来公司参观了都不一定能定下来。
韩助理自从宋予扬不怎么来了之后再也没过过几天轻松日子。
从前宋小少爷在公司,不是差遣他买奶茶,就是干些鸡零狗碎的事情,他一个人的助理比人事部人都多。
外面都说他是纨绔,一点都没错。
这不他不怎么来了,曲十安才又给人这一群小助理重新安排了工作范围。
总之,多干活总归照例加钱,就一点问题都没有。
时间过得很快,春去秋来。
直到上海又下了一场大雪,直到施世泽终于忍不住出手来向曲十安讨教,他才像惊醒一样意识到,
——又是一年。
回忆起12岁的时候因为要做术后化疗,可能得在医院过年,因为哭太多次硬生生把白细胞都哭低了的自己,曲十安还是忍不住觉得面前这个要死要活,倚老卖老的老头,无比的好笑又招人厌烦。
施世泽今年应该快70岁了,身体还挺硬朗,走路应该只能带点微风,看起来一脸威严的样子,一点不像是突然冒出来搅混水的人。
他说自己知道曲十安和宋予扬的事情,希望曲总自己积极主动地离开他的小儿子,不要不识抬举。
“看来您儿子还没有死够啊,死一个还不够长记性。”
曲十安心里骂了一声傻逼,但还是不想卷进去,又觉得施世泽的自信来得根本莫名其妙,心里有点摸不着北。
“您不觉得你绿人绿到宋予扬他爹头上,人家可能会恼羞成怒吗,我没给捅出去或者来威胁您,已经算是很知情识趣了,也希望您不要不识抬举好吧。”
施世泽只是笑笑,好像对于他提起的宋家不屑一顾的样子,自顾自地往下说:“曲总,应该是Omega吧?”
“您老年痴呆了吧,我一直是Beta。”
他看着那双镜片后布满血丝又有点浑浊的眼睛,那双眼睛也用那种蛇一样的眼神盯着他,千钧一发——
这不是什么《动物世界》的捕猎情节,双方其实都只是抱着试探的心思。
“我能这么说,自然也有我的消息来源,曲总不用急着否认,可以自己去查一查,曲家的好日子会不会断,只看您还能活多久。”
曲十安心下一凛,面色如常地任由这个臭老头兼宋予扬他爹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转头还虚情假意地唠了一会。
走他的私账给了点投资,才让韩助理帮忙撵人。
那天早早地下了班,直到夜半三更曲十安还是睡不着。
他妈的,被傻逼绕进来了。
第二天正好是周末,他也是觉得不能再拖了。
爸爸妈妈对他很好。
他以前想当演奏家,就算注定要培养别人接班,他们都答应了。
后来出了事,他病得重,他们就总是想让他休学治病,他也硬撑下来了。
再到现在,联系爸爸妈妈,他们也没有催促过自己要结婚,反而只是劝他不要太累,不求他能赚多少钱,反正公司不倒闭就好。
曲十安心里还是觉得自己很幸福也很幸运,好像总能做好自己想做好的事,但凡是没做好的,其实都是他无能为力的内容。
手术的事爸爸已经催了很久了,他打算重新出面管一管行政,会议什么的还有孔捷可以来代管。
过了最重要那几天,在病房也不是不能回文件。
一切都很顺利地就安排下去了,交接和其他流程夹在一起走也就两三天的时间。
不能和傻逼论长短,但一定要争取和傻逼比命长。
33岁的曲十安如是说。
第17章 把谁算计死
G省要建一个生态公园,曲氏打算参与竞标。
说起来好像参与国企的竞标都是中规中矩走流程的,虽然实际上差不了多少。
但是毕竟他们的诉求其实都挺简单,并没有只有A公司能做,B公司就不能做的道理。
所以这时候,找人两头联络的事情就比较重要了。
越长大越发现,好多上不了台面的事情要么就在高堂雅座洽谈,要么就在下三滥的地方一锤定音。
所幸体制内还不像黑市,这种事情不用拿着大笔的现金开路,没那么引人注目。
总是吃吃喝喝就把事情办了。
人找好了,账也流水一样地报销出去,不过多久就有专管这个项目的副省长和某位开发区党支部书记前来考察。
当然也不会直奔着他们公司来,总归还是一次性考察很多家。
兴师动众也是真的,从园区管理人到市委,都说的上重视。
一般来讲,这种大规模项目,甲方都会比较希望GDP算在自己的所在地,所以曲氏还专门在G省开了家公司。
反正就是无所不用其极。
曲十安已经在医院等手术了,没办法又跑到公司控场,所以对这件事其实不太乐观,想着就是重在参与而已。
公司的长期项目也够用了,去争一争这个,要是真能争到,那就是锦上添花,争不到也没事。
从小就有钱的人和普通人有个想法还真不一样,有时候就不那么把钱当钱。
某种程度上来说,代表着金钱利益的数字,只是他们人生计分板上的数字,愿赌服输的心态贯穿始终。
根本闹不出什么大事。
不过最终,这个项目还是被曲氏争取下来了,合同等曲十安出院就能签。
.........
宋予扬最近很忙。
也不太明白他在忙什么,只是一下子就变得沉默寡言了。
有时候只是看着曲十安很久很久,嘴上却一句话都没有,眼神深深地,不肯走。
前几天他辗转好几个城市考察完,才回到上海,落地了收拾好就给曲十安打电话问他在哪里。
他其实已经在准备入院的东西了,不过还是最后见了他一面。
除了常规的成年人的快乐,宋小少爷,或者现在应该叫复仇者小施,反正让曲十安给他吹头发。
曲十安觉得自己现在处于一种非常可笑的心态。
也不是说没有感情了,而是那种感情很平淡,像是知道自己是次品,只要对方有空的时候,偶尔想起,就可以重新被激起。
十几岁的时候,宋予扬在学校游泳校队,一周7天,训练5天,周六还有游泳补习班。
其实绝大多数家长嘴都毒,除了学习,干什么都是瞎搞搞,搞出任何成绩,吃再多苦他们也都觉得是瞎搞搞。
那时候宋予扬游完泳就不爱吹头发,小伙子身体也好,高高大大的,不常感冒,经常头上顶块毛巾就出来了。
总是曲十安说给他吹头发,他才愿意低头。
20年了,还是只有曲十安会给他吹头发。
他觉得有点扎手,捻了捻宋予扬的头发。
对方却表情特别欠*地问他手感好不好。
嗯,他没有思考多久,温吞地说,“不如我养的狗。”
这回宋予扬倒是真的想错了,气得直跳脚。
“什么狗比我都能让你记挂着?挺会来事啊这小畜生。”
曲十安稍微解释了一下自己一直养着几只小动物,宋予扬的脸色却更难看了。
他沉默了一会,才解释说自己提起小狗,是因为养了很多年,非常喜欢。
宋予扬总是喜欢以十指相扣的方式握着他的手,他挣脱不开,也就随他去了。
心里却很开心,还是很迷信十指连心这种说法。
“你觉得施世泽还能活多久啊?”宋予扬突兀地冒出这样一个听起来有些大逆不道地说法。
曲十安很惊讶,但是面上不显,还真是细细思考了一会。
“如果没有什么特殊因素,大概10年都死不了,不过毕竟年纪这么大了,又一直挂心着企业和接班人。”
他侧过脸瞥了宋予扬一眼,发现他也是面无表情的。
“大概会比不用操心这些的小区大爷早死三五年。”
宋予扬轻轻地嗯了一声,轻到他有些分辨不清他的意思,到底是不是盼着这个恶贯满盈的老头子早点死掉。
“三五年就差不多了,现在死是有点早了,我还没有能力处理好。”
他用一种非常平静的眼神看着曲十安,好像他也在他的计划内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