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过了这么多事,他觉得曲十安对他是真的好,是不是拿他当替身暂且不论,至少他还愿意在他面前装一装,没把这事摆在明面上。
再者说,曲十安十几岁开始,也没有和别人暧昧过,虽然心里不一定有他多少,但是也是好歹一路一起走过来的。
第三,曲十安对他一直都尽量是坦诚,能说的能劝的,都来过,只是他那时候年轻不懂事。
现在他想回头,应该也不算太晚。
近水楼台先得月,他其实已经多少有点胸有成竹那味儿了。
........
宋予扬开车带着生日蛋糕,一路从市中心开到三环外,脑袋里全程都在脑补怎么找话题还有认错。
其实他兜里还放着戒指盒子,想着要是曲十安还能被他打动,他就莽一波。
搞不好搏一搏,单车就能变摩托呢。
上海的购房限购已经开放很多年了,曲十安大概是从二十多岁开始就热衷于收购上世纪的老房子。
有些买了就放着,有些装修一下,还是自己偶尔会去住。
宋予扬远远地就看到雪地里稀稀拉拉的一片房子,互相之间隔得很远,曲十安的那套周围种了好几棵树,树的枝丫叶片上都积满了雪,房顶上也是。
走近了看,曲十安正巧坐在阳光房里给狗狗梳毛。
他没怎么注意那条狗,倒是怕曲十安会冷。
没几步就走到了门口。
他没由来的生出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犹豫了好一会才敲了敲窗子。
曲十安其实余光早就看到他了,没有意外地抬起头,咧开嘴一笑,笑容里没有什么实质性情绪。
宋予扬其实想说生日快乐,可是真的见到曲十安的那一刻,却是有点不知道说什么。
他应当说对不起,但是此时此刻,他只是看着自己从小魂牵梦萦的人——确认他一切安好,就非常开心了。
曲十安握着狗狗的手在他面前挥了挥,他才回神。
“这狗挺可爱~”
“是吗?你也这么觉得哈。”
他笑着应承了一下,心里却已明白,宋予扬这混蛋,已经一点都不记得这条小狗这么来的了。
涉及到情感上的是非对错,总有冗长的拉扯。
宋予扬道歉道得蛮认真,甚至自己把自己说得流眼泪。
但是没有什么动人的地方。
曲十安认真看了看他的眼睛,好像也没有求人的意思,说的确实是陈述句。
出于某种奇怪的心态,近些年来他已非常讨厌人情往来,还有应付别人堆叠的过于饱满的情绪,例如低眉顺眼的乞求,受宠若惊的笑容。
他比较青睐平淡的默契,而不是自以为是或者自欺欺人。
但是他没有说这些,而是笑眯眯地问宋予扬,还有没有什么要问,既然要解决问题,就一定要坦诚,免得以后又是一轮一轮地相互试探。
宋予扬看着他的脸色,试探问道:“你对施云,是怎么看的呢?”
“是个勉勉强强还算可以的人,以前应该算是前辈吧,曾经感到过非常感激。现在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那你为什么之前会选择我呢?”
他其实一直对曲十安的选择感到纳闷,表面上他只是靠钱和花言巧语玩得很开的花花公子,除了长得像施云,应该没什么值得曲十安忍受的致命优点吧。
曲十安抿了一口茶,喝得急了些,舌尖都有些被烫到,碍于还要回答问题,就囫囵着咽下去了。
“应该也是从羡慕开始的吧,后来有点依恋,舍不得放你走啊就,说不清楚,还是挺感激你这么多年,也没有像撵走别的小美人一样腻了就撵我走,敷衍我还挺认真。”
他认真地看着自己的心上人,好像也没有什么感觉了,他甚至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失去原来的那种感觉的。
不过也没什么意外的,他甚至觉得,不过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但凡是人,就不可能完全不变。
第20章 他的小狗
宋予扬脸上流露出一些不易察觉的错愕。
以前曲十安从不爱说这些,只是默默地对他好,对他最是纵容无下限。
如今算来,覆盖了自己绝大多数人生进程的爱人就这样当面坐在眼前,他也没有因为这样不可计量的沉没成本而说出该说的听惯的瞎话。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也许只有命运才能给出答案了。
宋予扬的眼睛亮亮的,可能是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曲十安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端起了茶盏,慢悠悠地准备喝不烫人的第二口。
他们并不是正对着的,所以曲十安侧过身看着宋予扬。
他还是这样高大挺拔,冬天也要穿着一整套配套的西服耍帅,最外面的这件羊绒大衣还是曲十安近二十年前在塘桥给他定制的。
那会塘桥好多外国人定制衣服,所以面料市场开的挺大,一件大衣顶的上普通人一个月工资。
他跑了好几趟,对尺码,调颜色和面料都挑花了眼。
最后还是选了不怎么扎眼又看起来不沉闷的普蓝色,可能实际上比普兰浅一些吧,但是就是那么个味道。
宋予扬长得风流啊,眼角眉梢都带点未尽的笑意,不管穿成什么样,人群中他笑着向你打招呼,你就只看得到他。
他甚至到现在为止都有点想让宋予扬不要把自己放在心上,不过想了想,只是张了张口,还是借着喝茶的动作,低头收敛眉眼,很短暂地闭上了一会眼睛,把天寒地冻里,带着刺痛的哭泣前兆憋了回去。
再睁眼,他又是顶着一脸不好相与的无情相的曲十安。
他有家财万贯,有很多很多待使用的特权。
尽管到此为止,他都没有试图用金钱雇佣别人替自己学会爱,他还是在别人的猜测中,多少克这人克那人,最后肯定不得善终的,别扭的曲氏掌权人。
眨了眨眼,曲十安不再看宋予扬,只是盯着窗外漫天的飞雪。
上幼儿园的时候,有一次全国都在这样下雪。
那真的是好久好久之前了,久到他只记得自己那天只练了两个小时琴,难得上完了一整天的幼儿园。
老师在吃完饭阳光最好的时候,组织一个班的小朋友一起去雪地里玩。
他和宋予扬堆了两个小雪人,但是老师不让带走,所以宋予扬给他出主意藏在小池塘后面的草丛里,夜深的时候,再让保镖翻墙带走。
最后那个雪人在曲家的院子里住了大半旬,为了不让它化掉,后来还被放到了冰库。
妈妈给他做了两个一模一样的小工艺品。
他没办法责怪雪人春暖花开了就会化,只是难免舍不得。
后来这两个小工艺品一直留在黄陂南路的小楼里,他隔一段时间就自己去打扫卫生。
再后来,直到三十岁出头的时候,有一天晚上他喝了很多很多,坐在一地酒瓶子当中昏昏欲睡地计算着自己这么一搞,到底得少吃几种药。
甚至想到了药片会不会被酒泡发,烟灰落在酒瓶里会不会爆炸,要是爆炸,玻璃会把自己扎死吗......
他后背靠着沙发,瘫坐在地毯上,仰头看见红木柜子里,正当中的防弹玻璃后,单独还罩上了一层玻璃罩的两个小雪人。
可能是突然意识到的,毕竟喝了太多,感觉下一秒就会因为脑溢血死掉,必须得想出点值得一死的东西。
——好像十几岁之后,他想起这两个雪人,最重要的标签是“宋予扬”,他的情结和“雪人”、“来之不易”,“独一无二的大雪”都已不再有什么必然联系。
雪总会再下,每年都有。
来之不易的东西只要有钱,就不存在可遇不可求。
没有什么独一无二的东西。
曲十安摸着后脖颈的被纹身覆盖的那几条疤,最终忍不住说,
“好奇怪,我一生的好时候好像都过去了。”
宋予扬看不准他的意思,只觉得自己很难堪。
世界上但凡难堪,全都是自找的,自己贴上去或者自己死活不肯走,都难堪,而且一传就是百八十万里。
他只好腆着脸继续夸小猫小狗很可爱,夸曲十安一如既往地有爱心,只要放在心上了,都会好好对待........大概是猫猫狗狗联合拆家都舍不得打骂的好主人,要是有小孩,也说不准会宠出几个纨绔。
曲十安稍微扯了扯嘴角,将它扯平,眼睛盯着地上打滚的两只猫,手上捞起伏在旁边重重喘着气的芝麻,有一搭没一搭地顺着毛捋下去。
芝麻是长毛狗,快要死了,毛都快掉没了,还是喜欢往他手底下凑,有时候他给它喂药,它都不反抗,只是嘤嘤嘤地呜咽着。
宠物医院给它抽血做检查的时候,芝麻就只是看着他,只要他不走,一切都还是能诡异地平静下去。
后来他也带着芝麻去给别的狗狗献血,说不出为什么,照理来说他不必这么有泛滥的爱心。
但是他还是会去。
他会像对待人一样,在抽血时给芝麻把眼睛捂上,然后摸着它的背脊安抚。
曲十安很明白,自己不会有小孩了。
永远不可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