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华帝冷哼一声:“礼乐司地处禁宫,在朕的眼皮子底下他们就敢动手,这是明目张胆在朕身边插上人了。”
流渊心知,朝堂之中早就不是清清静静,太乐署又岂会独善其身,只是事情发生在他管辖的太乐署,便是当真与他无关也有关了。
只是敢在皇帝身边安插人,这么大的事情一旦查出,身后牵连之人就算原本罪不至死,也定然是活不了了。
可纵然流渊心中自有打算,了然全局却也不能多说,不说话,你只有不说话这一个错处,若是说话,那可抓住的错处就说不清了。
宫殿之中安静了一会,庆华帝转头对万中道:“去传丞相与太师来。”
万中躬身行礼退了出去,庆华帝手掌拂过面前的琴弦,无奈说道:“今日原本是想抚琴品茗安静一会,奈何不遂朕愿啊!”
流渊单膝着地告罪道:“不能为君分忧,臣心中万分惶恐。”
庆华帝道:“你我兄弟二人,一定要如此说话吗?”
流渊依旧跪着不肯起,庆华帝便挥手让他离开,独自在殿中等候。
走出笃政殿,流渊正与匆匆而来的丞相和太师碰上,双方各自行礼后流渊才离开。在禁宫的青石路上行走,头顶是宫墙切割出的天空,他自幼便觉得这宫墙是牢笼,一心想要离开此处,却不想身子离开了,心却被皇家这个牢笼困住,此生怕是再无机会逃离。
京都官驿。
吴以晨和青竹的关系忽然好了起来,文柏却从王若彬那边接到了观察青竹的任务,两件事情一联系,文柏以为是因为吴以晨的缘故,王爷才要他看着青竹,这无缘无故被增加工作量的不满,顺理成章发泄在了吴以晨身上,于是整天对吴以晨没个好脸色。
吴以晨又不傻,知道他情绪不好,自然是能跑多远跑多远,于是没事就去青竹那边玩耍。
青竹性情淡泊,待人不甚热情,甚至有些冷清。大概是为了报答先前的相救之恩,他对吴以晨却颇为关心,整日也只对他笑眯眯的。
吴以晨又一次被文柏踹出房门,青竹正从外面回来,看他站在门口揉屁股,就笑着招呼他进屋喝茶。
不等吴以晨走到门口,文柏砰的一声打开房门,扔给二人一个白眼下楼去了,吴以晨气得不轻,青竹倒是不怎么在意,拉着他就进了屋里。
☆、第七章
京都流王府。
流渊依旧坐在湖心亭中吹风弹琴,王若彬靠着亭柱,向桌边吃葡萄的文柏问道:“你说吴以晨最近和青竹走得近?”
文柏脸上依旧蒙着黑纱,他点点头费力咽下一颗葡萄,“何止走得近,他俩好的都快穿一条裤子了!”
“那倒不至于。”流渊边摆弄琴边说,“至少看吴以晨的个头儿,应该穿不上青竹的衣服。”
文柏鼓着蓄满葡萄的腮帮愣住,王若彬差点靠歪了柱子摔倒,流渊这突如其来的幽默实在有些吓人了。
意识到自己的幽默并没有引起共识,流渊尴尬的咳了咳,“那个青竹什么来头。”
王若彬站直身子说道:“我去查了他的来历,青竹六岁的时候被人牙子拐卖进京都,先是被卖进了青楼做龟奴,后来长开了些,青楼老鸨见他相貌不错,便转手把他卖进了南馆去。南馆老鸨觉得他奇货可居,便请了宫里的教习来教他琴艺,这才有了后来琴色双绝的青竹公子。”
“不过我也打听到,这位青竹公子年岁日渐大了,恩客上门的也不多了,老鸨嫌他不能再赚大钱,时常冷言冷语的。前段时间,他的一个老恩客给他赎了身,所有人都以为青竹公子被人养起来了,可不想他居然会来参加比试,要演奏神谕。”
文柏一脸不高兴:“神谕是何等尊贵,这种人就该第一场就被赶出去的!”
流渊回头劝他:“不过是件乐器罢了,到底是个死物,哪有什么高低贵贱。”
显然文柏不这么认为,依旧不高兴的撅着嘴巴。
流渊对他说:“马上第二场比试就要开始了,准备的如何?”
文柏颓然泄气道:“我吹箫的本事还是在暗营跟十四哥学的呢!就是个半吊子,第二轮比试我是真的没法子了。”
王若彬倒是提醒道:“反正过了二试所有乐师便都住进礼乐司了,在我们眼跟前,吩咐宁大人留意着些便是了。”
流渊想了想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可文柏显然不爱听,哼了一声别过头去,王若彬装作没看见,流渊努力无视了半天,还是主动哄起孩子来。
送走文柏后,王若彬看着流渊欲言又止,流渊白他一眼道:“有话就说。”
“我想起我十五岁那年,因为仰慕流皇后和流家军威名,一个人单骑奔到西北投军的时候。”王若彬道,“那时我刚到西北,人生地不熟,又水土不服上吐下泻,是您亲自照顾我的。”
流渊靠在坐塌之上笑道:“怎么想起这个来了?”
王若彬摆摆手道:“你别打岔,听我说完。”
流渊:“……”
点点头示意他继续。
“我记得那时候您十六岁,虽然只比我大一岁,却已经做了两年的主帅,和剌钴人打了好几场胜仗了!”王若彬淡淡说道,“您照顾我的时候事无巨细,边照顾我还边数落我,说我胆子太大一个人敢跑那么远,操心的跟我娘似的……”
流渊嘴角直抽,咬牙切齿道:“我那时就该让副将把人扔出去喂野狼。”
王若彬笑起来:“那个时候我就觉得,您好像对年纪小的孩子格外关照些,对我是,对信国公家的蒋曜公子是,方才对文柏也是,就算是对那个要刺杀你的吴以晨,也是这样。”
流渊佯装感慨道:“蒋曜三岁就被姑母从西南送进宫里,我十四岁出宫之前他一直跟我住一起,流皇后也很忙,蒋曜算是我把他带大的,大概是从小带孩子带习惯了吧。”
王若彬双手环抱笑道:“我一直觉得您不像个王爷,在军中就整天和副将们插科打诨,私下里也没个王爷的架子。”
流渊愤而摔书:“你今儿怎么了?”
王若彬耸耸肩:“没怎么,大概是热昏了脑袋了吧。”
流王爷看了看亭子外头的大太阳,又看了看王若彬穿扎整洁的衣服,默认了他蹩脚的理由。
两日后,开始二次比试。
经过一轮的选拔,滥竽充数和浑水摸鱼的都被剔除的差不多了,进入二试的不到三十人。
吴以晨从乐器行里挑了一只新笛子,文柏不明所以问道:“你不是才买的笛子?”
吴以晨也奇怪了:“竹笛洞箫不都是一根一个调的吗?曲子不一样,当然要换根笛子了?”
文柏皱着眉头一脸的茫然:“乐器不过抒情之物,拿来吹吹也就罢了,还有这些讲究?”
五吴以晨顿时无语了,也是,这个时代专业的音乐家虽然有,却还是很少有现代人的讲究劲儿,尤其是民乐这一块儿,对于民族乐器的钻研最早还是从民国时代开始的,大量的器乐曲目出现,大批的音乐家研究奏法,在此之前乐器可不就只是个抒情的物件儿。
知道和文柏说了他也不懂,吴以晨便也不再解释,反倒是青竹,在他练习的时候听出了笛子的不同,特意来问过这是怎么回事。
吴以晨觉得青竹之前的话有些道理,舞台表演这种东西,外表看上去赏心悦目的确是个加分的项目,于是他拉着文柏一起去了趟成衣行,不过京都的物价实在太高,华丽的衣服他根本买不起。
一旁的文柏则忍不住嘲讽道:“早知道就不该把衣服都当了吧?你那两套衣服可比这里的华贵多了。”
虽然文柏说的话很有道理,但是只要一想到买衣服的人,吴以晨顿时不再留恋,觉的自己典当衣服的行为非常对!
千挑万选选了一身青绿色的衣衫,换上衣服的吴以晨看上去,像根刚出土的葱杆子,好看倒是确实好看。
交了钱,吴以晨抱着衣服肉痛,听着文柏阴阳怪气哼哼唧唧地在一旁挖苦。
二试的日子到了。
宫门前的看台之下,早早便围了许多观众,参加二试的乐师们一出现,便引起了人群小小的骚动。
面对二试,所有人都重视了起来,从服装到乐器也都讲究了不少,不过也不乏不讲究的人,比如文柏这样的。
看着文柏一身短打的装扮,吴以晨一度以为他不是来参加乐器赛,而是来参加武林大会的……
比试前先抽号,文柏抽到了二号,青竹抽到了十七号,正在中间的位置,吴以晨的顺序排到了他们的后面。
比试正式开始。
吴以晨兴冲冲地想看文柏这次会吹什么曲子,一号结束后,文柏握着洞箫走出来,吴以晨甚至激动地站了起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台上的少年身上,却在一阵沉默之后,听到少年说:“我弃权。”
吴以晨脚下一滑差点摔倒,台下更是一片哗然,对面茶楼中,宫装美人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流渊和王若彬忍不住摇头,也是难为文柏了,以他的性子能坚持道现在实属不易。
乌龙过去,比试还是要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