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说:“若你对礼乐司安排的时间不满,大可以去找梁姑娘说清楚,何必一大早去难为一个孩子。”
那人眼神满满鄙视地看了一眼青竹,十分高傲的不愿意跟他说话。
这下轮到吴以晨自己看不下去,卷起袖子双手叉腰,上前理论道:“你如果不想要自己的时间,就大方一点告诉我!我跟那些蛮不讲理的人不一样,什么时间练习我都可以!”
那人被他一通吼,反而有些讪讪起来,支支吾吾辩解着。吴以晨看看他一副欺软怕硬的样子就来气,用力哼了他一声说道:“猜你也不愿意惊动梁姑娘,这件事情我们私下里解决,你想要换时间,我可以答应你,不过你要想好了,你愿意要我的时间,时候可不许反悔!”
让人上下打量吴以晨一番,心虚一般点了点头,便仓皇离开了。
看他走远后,青竹有些不解的说道:“你怎么这么好说话?他说换时间你就跟他换?”
吴以晨神神秘秘的说:“现在且让他得意,过不了两天他就要后悔了。”
搞不清楚他葫芦里卖什么药,青竹也不再说什么。
那个人的时间,被安排了晚上的最后一个,吴以晨知道后一点意见也没有,反正作为艺术生,什么时间练琴都有过。
于是就看吴以晨安安稳稳吃完饭,还洗了个热水澡,才晃晃悠悠地走进天音阁的门。那些乐师都很诧异,他这般随意,当真把神谕当成了普通的乐器不成?
吴以晨不知道,他在天音阁弹琴的第一天就被人盯上了。
流渊也不知道,怎么就这么巧,他来找谱集的时间,会是吴以晨练琴的时间。
神谕被摆放在大厅的正中央,若是要从大门离开,就要和吴以晨面对面撞上,阁楼角落里缩着的流渊,想到这小子好像还和自己有仇,现在遇上说不定就是血案一桩。
于是流王爷乖乖缩回阁楼上,淡定看着自己翻出来的琴谱,打算等吴以晨练完以后再走。
很久没有摸过钢琴,吴以晨的手有些抖,他左右看了看,从不远处的神台之下,搬出个凳子摆在琴前面,深吸一口气开始练指。
钢琴的声音,在二层小楼中回响,这音响的效果可比音乐厅聚拢多了,就是地方太过狭小,钢琴的声音震的吴以晨,脑子有些发懵。
同样发懵的,还有二楼躲着的流渊,阁楼的地方更加狭窄,声音聚拢效果更加强,吴以晨十几年练琴的力量,当然是一般人比不了的。
流渊默默伸出手指,堵上耳朵坚持了一会儿,终于,吴以晨的指法练习结束了,开始弹起相对柔和的曲子。
流王爷放下手,头顶着墙壁,默默的听着。
等到吴以晨练完琴,天已经很晚了,他们暂居的房间已经熄了灯。
吴以晨蹑手蹑脚的走进屋里,发现青竹居然还没有睡,于是走到他身边,轻声问道:“你怎么还没有睡呀?”
黑暗之中,青竹笑了笑说道:“我睡不着。”
礼乐司给所有的乐师安排的是通铺,青竹和吴以晨自觉地挨在一起睡,于是吴以晨拍了拍青竹说道:“那我们出去走走?”
青竹轻手轻脚地下了床,给自己加了件衣服,拉着吴以晨走了出去。
☆、第十章
二人在庭院之中,找了个石凳坐下。
青竹告诉吴以晨:“礼乐司有宵禁,我们还是在乐坊之中呆着,不要到处乱跑,免得惹出事端来。”
吴以晨只是现在还不困,才想拉着青竹出来聊一聊,听他这么一说顺势就点了点头。
四方院子隔出的天空上,是一弯明亮的下弦月,月光还算亮堂,将庭院照得朦朦胧胧。
青竹先开口问吴以晨:“你为什么会想到要来参加选举神谕?”
吴以晨想了想斟酌着开了口:“我来京都是想找人告状的,我要找一个能够扳倒王爷的官职,跟他去告状!”
青竹有些诧异,他没想到看上去如此乐天的吴以晨,居然抱着这样的想法。
青竹立刻追问下去,可是吴以晨想到在西南的时候,流渊他们千瞒万瞒,又觉得这件事情好像不该说,于是摇了摇头不再说下去。
青竹见他不说话,就自己兀自说着:“看你整天嘻嘻哈哈,好像什么事都不放心在心上,还以为你就是这样一个什么都不往心里去的人,果然世人皆苦,各有不同罢了……”
他忽然说的这么伤感,吴以晨则是想到刚进礼乐司的时候,青竹的异样来,便转头问道:“你好像自从来了礼乐司,就不太开心的样子。之前不是很想来的吗?”
青竹笑了笑,吴以晨看出他笑得很勉强,一阵沉默后,青竹抬起头看着月亮,轻声说道:“我想来,并不是我真的想来,不是我自己想来,可这世间并没有什么事情,是能够随着人心去自由自在的。”
他忽然变得那么哲学,吴以晨有一些接受不了,虽然他觉得青竹有的时候是挺爱说道理,可今天的青竹好像很不一样,具体哪里不一样,他也说不出来。
青竹说完那句话,就开始默默的盯着月亮看,不再和吴以晨说话,本来想找个人聊聊天,现在只剩他自己在发呆,吴以晨有些无聊,撑着脑袋坐了一会儿,就开始不自觉的打瞌睡。
第二日天光降临,吴以晨发现自己睡在床上,通铺之上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
吴以晨有些懊恼自己起的太晚,现在乐坊用餐的时间已过,只怕他去了饭厅连碗筷都收了。
于是饿着肚子的吴以晨,没精打采的洗漱完毕,踱步来到乐坊门前坐在地上发呆。
正巧梁寻歌从舞坊走出来,见他傻傻坐着就问道:“小吴乐师?怎么坐在这儿啊?”
吴以晨笑眯眯地抬起头:“梁姑娘早!”
“你也早!”梁寻歌笑了笑,她对这个娃娃脸的小子,一直颇有好感,他和别的乐师都不一样,没有他们那股子不知哪里来的高傲劲,也没有他们那些不明不白的自卑劲。
梁寻歌问他:“这么一大早就坐在这里发呆,我记得你练琴的时间,安排的就是这个时候啊?”
吴以晨耸耸肩:“我觉得这个时间太早,就和一个同僚换了时间。”
吴以晨像想起什么似的说道:“梁姑娘,我在想如果时间固定下来,那么如果有人对时间不满,岂不是换不了了?不如每周轮换一次,你看怎么样?”
梁寻歌愣了一下:“每……什么?”
吴以晨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额……我的意思是,时间上是不是可以轮换,这样如果别人不满自己的时间,那么第二天他的时间就变了,这样是不是公平一些?”
梁寻歌想了想:“是不是有人因为这件事情找你了?他们是不满自己的时间吗?”
吴以晨赶紧站起来:“不是不是,没有!你别误会,我就是这么一说!”
他的那点小心思,哪里能瞒得过梁寻歌,只见梁寻歌掩唇轻笑:“行了行了,我知道什么情况了,明日起你们的时间就换一换好吗?”
吴以晨憨憨笑着,用力点了点头,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噜一声,梁寻歌扑哧一乐:“这个时候了,你该不会没吃饭吧?”
吴以晨不好意思挠挠头,梁寻歌冲他摆摆手,把人带到舞坊门前让他在这等着,自己则走了进去,片刻之后回转出来,手里多了一个油纸包。
她把东西递到吴以晨跟前,笑着说:“谢谢你刚才说的事情,这包点心,姐姐奖励你啦!”
吴以晨乐呵呵地点头,向梁寻歌到了谢,连蹦带跳地回到了乐坊。
于是转天,众人练琴的时间变成了轮流制,定下八个时辰,每天每个时辰轮流,每人的时间都不再固定。
因为吴以晨之前在晚上,所以轮换以后他成了最早的那一个。
青竹看着眼前这个貌似天真的少年,神色有些复杂。
因为前一天,吴以晨弹琴的时间非常晚,乐师们早早就睡了,并没有人听到他弹琴。
今日一大早便是他,想起先前在城外看台之上,他的种种怪异表现,乐师们都揣着好奇,围在天音阁门口,等着看他到底要怎样弹奏这个神谕。
吴以晨进屋不久,乐声便响彻天音阁,一众乐师惊诧不已,面对神谕他们一向小心翼翼,谁也不敢如此用力,可谁知吴以晨如此对待神谕,却能发出这般美妙的声音。
门外的青竹已经僵住,知道吴以晨是个奇怪的孩子,却不知道他居然如此奇怪,神谕这个东西在他手里,就好似他之前的那只竹笛,只是他的一件玩物,一件用来玩弄音乐的玩物。
激昂的音乐声,在它最高潮的地方停止,天音阁外月生久久不散。
门口的乐师们已经没有人再说话了。
天音阁房门被打开,吴以晨一出门就看见门口站了很多人,见他出来纷纷围了上来。
“你刚才弹的是什么?”
“你怎么让神谕发出那么大的声音?”
“你刚才是用什么弹的神谕?是用锤子、拨子,还是什么别的东西?”
各种各样的问题,五花八门,但都围绕着一件事情,就是神谕应该如何演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