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他自己都做出了同样的选择。
“我没想到你会来。”
青禾道:“蒋哥,我一直很敬重你,把你当成我的兄长。杜回……若早知道,我不会给你承诺。”
蒋宇攥紧拳头:“张义山刚回来,他就没了命。青禾,告诉哥,是他的命令,是不是?!””是不是“三个字简直是从他的喉咙里吼出来的。
“……蒋哥,别问了。”青禾道:“你走吧。”
蒋宇扯扯唇:“走?往哪走?”
青禾闭了闭眼:“你这是何苦?人死不能复生,他已然不在了,你的路还很长。”
他的话蒋宇显然没有听进去,青禾心知肚明,蒋宇很固执,不会轻易罢休。
蒋宇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青禾,压迫感十足。
青禾心中一动,叹气道:“蒋哥,我之所以一个人来见你,是不想让别人发现你的行踪。”
蒋宇冷冷道:“我说过,他是我的命根子。”
一把手枪顶住青禾额头,他甚至没看清蒋宇是从哪儿掏的枪。枪管上的凉意让青禾不禁打了个寒颤,四年前在上海他就知道蒋宇手上有不少人命,此刻才真正害怕起来。他不想死,也不想蒋宇死,但蒋宇把枪举起来的刹那,结局便已注定。
“你想杀我?”
蒋宇眯了眯眼睛,露出几分狠戾,“我不想杀你,青禾,带我进张义山的办公楼。”
“蒋哥,你知道这不可能。”
青禾苦笑一声,今天一切都不顺遂,他有点儿累。
蒋宇加大力气,枪管狠狠抵着青禾的额头,青禾蹙起眉,很疼,他太久没有尝过疼痛的滋味。
“蒋哥,你冷静点,除了这个,你还有没有别的要求?我答应你,只要我能做到就一定会帮你。”青禾尽力平心静气。
但他的话触怒了蒋宇,蒋宇一枪托狠狠砸下去,青禾恍然浸在血红的世界中。喧嚣声远去,耳边蒋宇的声音也仿佛隔得很远,他轻轻晃了晃脑袋,脑中便响起嗡鸣。
“……你还答应过我杜回一定安全!结果呢!”蒋宇怒吼道:“他死了!我亲眼看着他死!”
青禾缓慢的眨了眨眼睛。
蒋宇愤恨的把他按在墙上,“你说如果我杀了你,张铮会不会也和我一样痛苦?嗯?”
青禾肩背剧痛,墙上挂着的装饰恰好抵着他的后背,蒋宇一只手掐住他的脖子,另一只手则握枪对准他的太阳穴。
“蒋哥,别冲动,你手里不是还有张铮的信?有那封信在,你可以用另一种方式报复,不是吗?”
蒋宇失控道:“怎么,你以为我不知道张义山把我的人都杀了?!”
青禾尝到一股血腥味儿,神智渐渐模糊,蒋宇此刻还没有完全失去理智,然而青禾不敢奢望他会罢手。他在心里最后说了一句对不起,而后比了个手势。
砰!!!
青禾面无表情,看着子弹穿越蒋宇的脑袋,蒋宇轰然倒地,眼睛并未闭阖。
他擦了一把脸上的血,单膝着地,轻轻拂过蒋宇的眼睛,他知道自己永远不会忘记这一天。
茶馆对侧,一个女人收回狙击枪,毫不留恋转身离去。
青禾任英儿为他脱下外衣,看到张铮手里捏着一张薄薄的纸或者相片,“在看什么?这么入迷。”
张铮毫不在意,将手中东西递给他。
青禾皱眉:“王新仪?”
张铮架在桌上的一双长腿动了动,表情绝对说不上好看。
青禾想了想,“他给你写信了?”
王新仪已远走他乡,和张铮更是已然情断义绝,不是遇到麻烦应该不会联系他。
张铮抬手将他揽在怀里,亲了亲他的嘴唇,平静道:“老帅说将来王新仪一定会出卖我,他不了解这个人,我们打小一块儿长大,就算他后来戒不了大烟还杀了人,他也不会背叛我。”
青禾手指蜷起,心中一凛。
张铮忽然抬起他的下巴,皱眉问:“头上怎么回事?”
青禾顺从的让他看,轻描淡写道:“不碍事,上过药了。在矿上不小心碰了一下,流了点血,不严重。”
“不严重?”张铮道:“你把自己的脸看得那么重,恨不得隔一个小时擦一回雪花膏,破了相还说不碍事?”
青禾哭笑不得:“什么雪花膏……真的不碍事,我去看了,医生说只要这几天小心点就不会留疤。”
他越解释,张铮越觉得里面有文章,沉下脸道:“你是去查账又不是去挖矿,怎么那么容易就碰着?你最好老老实实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否则……”
青禾握住他的手,说:“我说了,你别生气。”
“你先说。”
青禾:“矿上屋子不够,住的很挤。我不习惯,晚上睡不着,就出去转了转,不小心摔了一跤,正好磕在一块废铁上。”
他的话半真半假,眼下确实青黑一片,且平素从不撒谎,张铮还是信了。
“往后不许再去那种地方。”
青禾乖乖答应了,心里仍然沉甸甸的。
第87章
青禾额头上的伤好得七七八八,终于能进行正常的社会交际和商场应酬。
他和裴多菲俱乐部的几位朋友用过晚饭便回府,他们则到夜晚才真正热闹的地方找乐子。青禾的身份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没有谁会主动邀请他参加这样的活动,哪怕他主动开口都不见得有人敢陪同。
真快啊,都二月二十三了。
“少爷,您好像又长个儿了。”英儿接过他的外套。
青禾低头去看脚踝处,果然,西裤的裤脚比原先往上了一点儿,不怎么明显。
英儿道:“不止长个儿,连肩膀都比原来宽啦。青禾少爷,大少吩咐过不许您再饿着自个儿,否则连我们一块儿罚。”
大丫鬟说得一本正经,逗笑了青禾:“你胆子越来越大了,连我都敢调侃。”
英儿喊冤:“青禾少爷您可别冤枉我,您当初在外边儿住的时候不爱吃饭都饿出病来了,大少是心疼您,才特意嘱咐我的。我只是按大少的吩咐做事。”
青禾淡淡一笑。
他侧身想从一边拿本书看,目光扫过门口,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
“睿睿,你怎么来了?快进来外面还冷着呢。”
张睿小脸儿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他任英儿牵着坐到青禾身边,看了眼他手中厚厚的一本书。
青禾晃晃书,“你还看不懂,等长大了我送给你一本。”
他想了想,从书架上翻了一本带画儿的话本给他。张睿接过,埋着头一言不发的看起来。青禾欣慰的拍拍他的后脑勺,吩咐道:“英儿,去和夫人说一声睿睿在这儿。”
一大一小两个人便靠在一起看起书来,张睿很安静,青禾读德文需得全神贯注,过了好大一会儿才想起身边还有一个小孩儿,而此时张睿已经蜷在沙发上睡着了。
青禾小心翼翼给他盖上毯子,看他睡得这么香,自己也有些困,但还是坚持读下去。能专心做事的时间越来越少,每一分每一刻都要珍惜。
等终于合上书,座钟时针指着‘九’,张铮说今天回来,也差不多快到了。
他轻轻拍了拍张睿的脸蛋,“睿睿,回你屋里睡,很晚了。”
青禾接连叫了好几声张睿才不情不愿的睁开眼睛,还在他怀里蹭了蹭。小孩儿的眼睛只睁开一半,显得无精打采,他抱住青禾的一只手臂不肯放开。
“难得见你撒娇,”青禾逗他:“待会儿你爸爸就要回来了,你留在这儿,看有没有什么想和他说的话,好不好?”
张睿先是一动不动,几分钟后沉默的从床上坐起来弯身穿鞋,然后眷恋的看了青禾一眼,离开了。
青禾想起张睿和张晟留在这儿睡的那个晚上,张铮居然大半夜让人把他们送了回去,哭笑不得摇摇头。
张铮今天喝了不少酒。
侯骁和另一个兵一起把张铮扶到床上,侯骁没看他,自顾自道:“张铮心情不好,不管我们怎么劝都不肯放下酒杯。”
他们走了,青禾在英儿的帮助下费了好大功夫才把张铮的军装脱掉。
张铮面色潮红,半醉半醒之间伸手捉住青禾的手腕,眼神凶狠。青禾连忙靠在他耳边说:“是我,铮儿你喝醉了,我给你脱衣裳。”
他重复数次,张铮才松开手。
翌日,张铮酒醒,发现自己用的力气太大,在青禾手腕上留下一圈青紫痕迹,看起来触目惊心。
青禾活动一下手腕,说:“看起来吓人,其实不怎么疼的。”
他皮肤白,身上很容易留印子,放到别人身上不一定能看出来的瘀痕在他这儿就十分明显。但事实上那儿连药酒都用不着擦,过两天就自己好了。
青禾知道张铮没有听进去,因为他的脸色很不好看,而且短短一个小时之内,青禾便察觉好几次他在看自己的手腕。
青禾在房中翻了一圈儿,终于找到一条深蓝丝带,他把丝带绑在手腕上权当装饰,希望张铮不要再那么介意。
寒冷的冬天正转向春天,青禾希望这个春天不要发生那么多坏事。然而内心深处他知道这不可能,总要有人最终为张义山专列的爆炸与卢成志的死负责,左党、右党、日本或者俄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