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三省当局和商民投资修建铁路的热潮因此而起,多种性质、多种形式的铁路纷纷上马,加快施工,他们顶着日本方面的压力采用明争、暗抗、软磨等多种方式和日本周旋在东北大地上,大力推进着铁路建筑。
张义山以自行筹款的方式,陆续修建了奉海、吉海、打通等铁路,并计划着手修建东北两大干线:一是葫芦岛经由通辽,齐齐哈尔至瑷珲的西部干线;一是联系京奉路,经由海龙,吉林到佳木斯的东部干线。他还筹备建筑葫芦港,试图通过自建铁路把奉、吉、黑及内蒙联系起来,以葫芦岛做吞吐港口同时在南满铁路的沿线设卡征收货场税等,用以限制日本利用南满铁路在东北掠夺财富。
这确实对打破日本长期控制东北铁路干线和垄断铁路运输的局面起到了重要作用,对此日本深为不满,认为东北修筑的铁路是南满铁路平行线。
日本多次对张义山提出警告和抗议,反对中国筑路建港。张义山不理不睬,和日本之间的关系更加恶化。
张铮一向憎恶日本,三省铁路修建他也起了很大作用,此时,在黑山,由京奉铁路局修筑的一条大虎山至八道壕的长二十九公里的支线正运输煤炭。
杨兴思也只是随口一说,陶文乐简略谈了几句,就此揭过。
陶文乐带着众人走进一个车间,向杨兴思等人介绍兵工厂现状,他还半开玩笑的说了句:“这些都是咱们厂的机密,要不是杨处长千里迢迢北上,我可不会把这些摆到旁人眼前啊!”
东三省兵工厂这两年发展的越来越好,能造的枪炮种类越来越多,今年还打算增建炼钢厂,安装三座三吨电炉,自炼炮管钢、高速钢、工具钢等,供本厂使用。
工厂拥有国内仅有的兵工专用精密检测仪器设备,年产各式步枪六万多支,轻重机枪一千多挺,野炮、山炮、重炮共一百五十门,枪弹一到一点八亿发,各式炮弹二十多万发,以及大量的炸药等。
在旧中国各兵工厂中,东三省兵工厂以炮厂成就最为突出。它所生产的火炮口径之大、品种之多、质量之优,为同时期各兵工厂所不及。该厂仿照日本“三八”式,制成“奉14式”160毫米重榴弹炮,射程达5900米。
张义山张铮父子二人私下还达成共识,决定两年内建立兵工学校,建成炮兵射击试验场等。
兵工厂内也有几位日本技师,今天陪同参观是一个温文儒雅的中年人,戴着一副眼镜,他没有结婚,没有孩子,反对战争,把自己的事业和兵工厂联结在了一起。
这位日本技师很得陶文乐信任,他详细的介绍了这个车间内的各种机器,杨兴思手下的技术人员不断提出各种问题,技师们也一一回答了。
当然,陶文乐嘱咐过,没有任何技师的任何一句话会设计兵工厂真正的机密。
在兵工厂内转了一天,杨兴思叹道:“自愧弗如,自愧弗如啊!”
和他一起来的几位技术人员也惭愧的低下头,其中一个年长的说:“想要达到这般规模,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陶文乐哈哈一笑,说:“杨处长,可别这么说,咱们这儿穷乡僻壤的,和你们那儿可没法比。”
张铮上车前,回头看了一眼。
这个兵工厂是他的骄傲,是整个奉天的骄傲。乱世之中,唯有将兵器握在手里才能有立足之地。
青禾曾和他聊过林致远“藏富于民”的主张,张铮认为有些读书人实在太过天真。在弱肉强食的年代,手里有再多的钱又有什么用?没有枪一切都是空谈,没有武力什么都守不住。
有朝一日若日本退出东北、退出中国,他们的政策或许可以做些改动,但只要国内仍然军阀林立,只要外国军队还没有撤出中国,军队、兵工厂的重要性便胜于一切。
杨兴思对大名鼎鼎的“少帅”也很感兴趣,张义山只有这一个儿子,据说宠他宠的不得了,连他成了个纨绔都视若无睹,只把他当成心头肉。
杨兴思来之前还担心过,他既不希望这个张铮聪明到能和沈山海博弈,又担心他是个扶不上墙的阿斗,将来没法共同谋事不可用。如今一见,杨兴思知道这个出身显赫年轻将领绝不简单,他看起来有些不耐烦,然而言行沉稳,思路敏锐,目光令多年周旋在权力核心的杨兴思都为之倍感压力。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有那么一个老子,这个年轻人的起点太高了。
第90章
月光暗淡,一抹乌云缓慢飘过,地上,十数辆军用卡车悄无声息开过荒郊,其中一辆右窗中探出一只手,猩红烟头在暗沉沉夜幕下忽明忽灭,凭空添了几分诡异。
齐奇掐灭香烟,警戒地观察周围,边道:“等会儿到了你先别把车停的太近,我先和他们打个招呼。”
司机道:“齐副官放心,我明白。”
齐奇把一条毯子裹在身上,说:“我睡会儿,半个小时之后叫醒我。”
司机分神看了一眼,在月光下分辨出来:“这是虎皮?这么好的皮子不多见了。”
“我身上有旧伤,少将体贴下属,送给我的。”齐奇笑了笑,神色间有几分骄傲。
他崇拜、尊敬张铮,张铮是一位优秀的将领,指挥作战能力强,格斗技术、身体素质过硬,在讲武堂毕业之后参加或者率领过数次大规模地剿匪,获得百姓们的拥护。他在军阀混战中带领卫队旅将钱熙辅打的不敢进犯东北一步,成为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少将。
最让齐奇神往的是,张铮不仅拥有不同常人的将帅之才,还有巨大的人格魅力。他和奉军中老一辈的将领军官不同,和新一辈的士官派和大学派也不同,他既不像前者一般粗犷到让人难以忍受,也不同后者般锋芒毕露不知天高地厚。
张铮是一个复杂的人,在军装之下他大多时候沉默、冷淡、威严,只须一个眼神便能让最不服管教的兵低头,偶尔他又会露出几分痞气,像是一个玩世不恭的大少爷。
齐奇听说过关于张铮的许多传言。
他无法将旁人口中肆意妄为、仗着大帅权势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张大少和英俊威严的少将重叠,但心中时常发痒,好奇张铮从前的样子。
张铮是他的伯乐,因此除了对强者的崇敬,齐奇对他还有更深的感情。
他希望少将能永远是天之骄子,不用为任何事妥协,不必为任何事烦心,他希望他所有的一切都是最好的,不管是衣食住行,还是权势情人。
因此他不喜欢青禾——或许该叫他张子冉。
齐奇在旁人的闲言碎语中很清楚的知道这个人是张铮的污点,是他的累赘。张铮如果只是一个纨绔少爷,捧戏子没什么不行,但他不是,他是奉军的将领,是将来张义山的接班人,是东北的希望。他注定是要生活在所有人的目光和评价中的,而青禾的存在只会成为他的污点,人们会津津乐道于张铮迷上了一个小戏子而不是将目光放到他的功绩他的作为上。
齐奇只要想一想便无法忍受。
他也不懂为什么英明果断的张铮会喜欢这样一个……玩意儿。
齐奇想,哪怕青禾是个女人,他都不会这么介怀。或者张铮不要这么明目张胆的把他带到所有人面前,不要给他什么身份,不要在众人面前表现得那么看重他,不要……那么疼他。
齐奇睡不着了。
他闭着眼,手指攥紧虎皮。
他很庆幸能被张铮在讲武堂看中,能跟在他身边做一个副官,他知道这是多么大的荣耀和资本,他知道只要他好好干多立功将来便能前途无量,他很骄傲,很高兴,这些对他来说也不可谓不重要,但更重要的是,他希望能报答张铮的知遇之恩,希望能为他的成就添上一笔。
齐奇心烦意乱,微微睁开眼。
军车在夜幕中前行,车灯晃晃悠悠,远处传来不知名虫子的叫声。齐奇手指动了动想再抽根烟,但最后没有。
他睡着了。
“齐副官!齐副官!咱们到了。”司机轻轻推了他一把。
齐奇掀开虎皮,推门一跃下了车,军营外,几个兵端枪守着,戒备的指着他。
军车中的枪弹大炮都卸下,齐奇和这边的长官打了招呼,随车回去。
颠簸一天一夜之后,终于回到奉天军营中。
齐奇去帅府和张铮报告,侯骁也在,他调侃道:“真是后生可畏啊,小齐。”
齐奇一板一眼道:“不过是押运物资。”
张铮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似乎是对他的赞赏:“这不是普通的物资,你能这么举重若轻,很好。”
齐奇后背挺得更直,“啪!”地朝他敬了个军礼。
齐奇的严肃正经不止让侯骁笑起来,连张铮唇边的笑意都加深了。齐奇才十八,还很年轻,就算绷着脸还是能看出几分稚气,张铮一直觉得这个小孩儿好玩的很,也看重他的谨慎、稳重,觉得他将来大有前途。
张铮道:“晌午别回军营了,咱们到外边儿吃。”
侯骁懒懒道:“你们去吧,我可不去。”
张铮挑眉:“侯副官忙的很啊,连吃饭的功夫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