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铮的心一下子变得酸酸软软,这小孩儿真是不得了,只要摆出可怜兮兮的样子自己就不舍得说一句重话了。
“唉……”他轻轻叹了口气,说:“行,往后你管着我。”
青禾比从前还要忙碌,连张铮每天要喝几杯水都悄悄观察,觉得他该喝水了就倒一杯递过去。
张铮觉得好气又好笑,这小禾苗儿,不是拿着鸡毛当令箭吗。
青禾没有和任何人说过,但是,每回看到大少明显有些不情愿但还是照做的样子,他心底会很快乐。
他对大少,并不只是宠物,对吧?谁会为一个随时可以换掉的宠物退让这么多呢?
只是,青禾再也不能和从前一样对待素枝了。
他刚刚来到大少身边时,最开始熟悉起来的人就是素枝,最亲近的时候,他甚至还向张铮开口,求他让素枝陪自己去莲生。在莲生,他们的相处不像是主仆,反而像是姐弟。
青禾没办法忍受她对张铮的心思,哪怕她藏得很深。
可他也做不出赶走她的行为来,毕竟他是真的把她当过除了张铮之外最亲近的人。
张铮没告诉他,自己已经和母亲提了此事。
苏茜惊讶道:“素枝?她可是知根知底的丫头,先前要不是你非得让她跟着去伺候青禾,我可都打算让你成亲后纳她当妾了。不过这也不晚,等睿睿和晟儿再大一点,素枝伺候你,伺候他们两兄弟,我再放心不过了。”
张铮点了根烟,不耐道:“说什么呢,妈,你找个人把她打发出去,她都这么大了,再留在我身边算什么事儿啊。”
苏茜道:“你的丫头,不留在你身边要去哪儿?”
张铮道:“那不是年轻不懂事儿吗,反正你快点把她嫁出去,留在家里迟早是祸害。”
苏茜想了想,确实也是这个道理,“既然你真的不喜欢她,那就算了。我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毕竟主仆一场,给她找个好婆家。”
第18章
阔别两年,重回天津,一切皆已不同。
皆是寒冬,离开的时候,他裹着过大的张铮的风衣,对前路只有迷茫,不知道揽着他的男人会怎么对待他。而两年之后,从火车上下来,踩在天津的地界上,来往的人都在看这个精雕细琢的小少爷。
那天张铮拍着他的脸蛋儿,问:“小禾苗儿,想不想去天津玩儿?”
青禾不敢置信,连手都颤抖起来,“大少,您别逗我。”
张铮的伤还没有好利索,要是真的跑那么远去天津,对恢复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张铮把他抱在怀里,哄小孩儿一样抖了下腿,“爷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过,嗯?”
火车鸣叫着离开奉天,青禾睁着眼睛往外看,和两年前相比,在东三省生活了两年的青禾再也不会觉得新奇或者陌生,这儿的一切都让他感到亲近,让他觉得很有安全感。
张铮忽然说:“我还记得你那会儿心心念念要吃糖葫芦。”
青禾笑了笑,说:“我都长大啦。”
是啊,他长大啦。
只是,张铮却忘了,曾经答应过他的话。
张铮搂着青禾的腰下火车,随从撑开伞,即将过年,天上洋洋洒洒的落着雪。
青禾围着毛茸茸的围巾,一张小脸埋在围巾里,长发则披了下来,张铮时不时就要拿在手里把玩。
“大少,咱们……去哪儿?”
张铮捏了捏他凉凉的耳朵:“你想去哪儿?”
青禾当然想回戏班子里看一看,两年过去了,不知道那儿还有多少熟悉的人。曾经和他很是亲近的师兄师弟,是不是已然各奔前程?
但还是很乖的说:“您不是有正事儿吗?等您忙完了,我想去听戏。”
张铮揽着他的肩膀,前面长顺打开车门。
青禾趴在车窗上往外看,两年过去,天津似乎什么都没变,还是一样的街道,一样的建筑,甚至连街上的小摊儿都是一样的;但又像变了很多,街上来来往往的,不再只是黑头发黄皮肤的天津老百姓,还有黄头发蓝眼睛的外国人,有穿着木屐的日本人。人们身上穿的衣裳也不再是他印象中的长袍马褂,很多人都穿起了西装,大冬天的,不知道他们冷不冷。
张铮不轻不重的扯了一下他的头发:“看迷了?”
青禾“哎呀”一声,“头发,疼,您别扯啊。”
张铮笑了一下,说:“要在这儿待半个月呢,你还怕没时间看?”
青禾转身扑进他怀里,软软道:“大少,谢谢您,我都没想过自己还能回来。”
自打上了火车,青禾像是回到了十四岁。
那时候他还小,没见过世面,像是一个小土包,唯一值得怀念的,是当时的天真热切,是少年的无知和简单的喜悦,哪怕在浴缸里泡一泡,都能让他觉得很快活。
他在张铮身边,变成了最柔顺最乖巧的样子,活泼与天真都深深藏了起来。
青禾头一回在人前亲上张铮的脸颊。
“大少,我真的,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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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张铮此行很是低调。
所有人都知道关外有位张大帅,也知道他的接班人张少帅年少有为,却鲜有人亲眼见过这两父子的真容,哪怕是相片儿。
而“因遇刺重伤,修养在家”的张少帅,怎可能舟车劳顿,赶来天津?
青禾在公馆等待张铮,他去拜访本地一位大儒。
张义山在马背上得天下,却清楚不能在马背上治天下。“吾此位得自马上,然不可以马上治之,地方贤俊,如不我弃,当不辞厚币以招之”,一时成为美谈,随之而来的回报亦不可小觑。
东三省的教育问题他一直都很重视,奉天大学在全国范围内延请最优秀的教授,给予他们最优渥的薪水,自然培养出最优秀的学生。张义山甚至还责令教育部,送其中有志向、有学识、有热忱的学生去往外国留学。
作为张义山的独子,张铮怎么可能不重视教育?
青禾捧着一本张铮在德国带回来的书,试图译成汉语。
他学了这么多年的戏,唱功连最挑剔的师傅都常常夸赞,当然不可能差,但一涉及德语,他的舌头便不再灵巧。
张铮曾逗他,说你乖乖唱你的戏,不要在这上头白费功夫了。
青禾努力许久,无甚进益,无可奈何之下也只能放下这一道,转而在纸面上下功夫。
敲门声响起,青禾揉了揉后颈,说:“进来。”
张铮的保镖之一,山东人王永泽,推开门,说:“大少吩咐送您去见他。”
青禾放了书签,阖上书,点头道:“我换身衣裳。”
饭店。
青禾将围巾解开,侍者双手接过,妥当收放。
张铮坐在对侧,扯了扯领带,脸色不虞道:“这些所谓的大儒,眼睛都长到头顶上了,真觉得自己肚子里那几滴墨水有多了不起,惹急了老子一枪崩了他!”
他很少露出这么挫败恼怒的样子,青禾不由问:“是那位吴先生说了什么吗?”
“别提了,”张铮灌下去一杯冷水,说:“往后就是他想去,我也绝不请他!”
青禾有些好笑,越过铺了漂亮桌布的桌子轻轻拍了拍他的手,“别动这么大气,他不去,还有别人呢,咱们又不是非他不可。”
他想了想,又说:“我记得从前听人提起过,说有一位唐松年唐先生,是前朝的举人,后来不能忍受官场鄙习辞官回乡。大少,不如去问问他,愿不愿意到咱们那儿执教。”
张铮皱眉:“唐松年?我怎么没听说过?”
青禾抿唇笑了笑,“唐先生不喜欢出风头,和那些成天抛头露面、不做学问只想着上报纸的人不一样。”
“我让人去打听打听,”张铮抬手打了个响指,说:“咱们先吃点东西。”
自然是很丰盛的一餐,黄油焖乳鸽、德式牛扒、罐焖牛肉、红菜汤,连青禾都吃了不少,他悄悄摸了摸圆滚滚的小肚子,不好意思道:“大少,我吃太多了。”
张铮抬了抬下巴:“还有两道甜品,你尝一尝,我先去和长顺交代个事。”
长顺和几个保镖都在饭店外,张铮一向不喜欢身边跟太多人,但经历过惊心动魄的刺杀之后,他还是决定安全为上。
透过玻璃窗,青禾看见大少将手架在长顺的肩膀上,在他耳边说着什么,且这么短短一会儿功夫,他手里已然夹着一支烟。
宋胤哲留意坐在靠窗位置上的男孩儿很久了。
他有一头及腰的青丝,又黑又直,和当下那些所谓摩登女郎们被摧残的惨不忍睹的头发既然不同,小脸儿白生生,嘴唇就像是蔷薇花的花瓣儿一样,嫩嫩的,还泛着漂亮的水红色。
他穿着白色衬衫,浅褐色长裤,勾出不盈一握的细腰。
宋胤哲忍不住想,要是能把他的腰握在手里,该有多爽。
他甚至没有分出心思看坐在男孩儿对面的男人一眼,他的心像是被小猫的爪子轻轻挠了一样,这个男孩儿,太合他的心意了。
对,他喜欢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