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禾不好意思的别过头,“师兄,你别笑我了。”
和他软弱的性子不同,丹郎更加强势,小时候,戏班子里比他大的孩子都不敢欺负他,让青禾很羡慕。
“好了,我要下去了,”丹郎说:“这是师兄的电话,什么时候有空了,给我打电话。”
他递过来一张纸条。
青禾乖乖点头。
丹郎走下楼梯,融进正玩儿的热闹的人堆里,还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脸上神色说不清是冷漠还是羡慕。
青禾关上房门,但楼下笑闹声还是传了进来,他倾耳听了会儿,没有大少和师兄的声音,只有几个陌生的男人的声音和一个女人尖锐的笑声。
师兄怎么会在这儿?
宋胤哲说,他的朋友是在舞厅里遇见的丹郎,师兄当年明明是被人买走了,怎么会流落到、流落到那种地方?
青禾百思不得其解。
他把师兄给的纸条夹在一本德语书里。
当年在戏班子里,他最羡慕的人就是师兄。和自己软弱的性子不同,师兄的性格很爽朗,和谁都能成为朋友,连最后买走他的富商,都是他自己选的。
青禾说不去见他,未尝没有几分近乡情怯的意思。
张铮醉醺醺的上楼,公馆里所有的房间都住满了客人,青禾小心翼翼去厨房兑了一杯温蜂蜜水上来,扶着张铮喂他喝下。
才喝了几口,张铮就不耐烦的推开杯子,含混道:“小禾苗儿,给爷,脱衣服。”
青禾原本就很单薄,而张铮在讲武堂、在军营里摸爬滚打训练出来的身材看起来不是多壮,却是真材实料,青禾简直用上了所有的力气才把他的衣服脱下来。
张铮沉沉吐了口气,滚烫的大手把青禾按在怀里,说:“陪爷睡会儿。”
青禾一动不动,小声问:“大少……铮,你想吐吗?”
张铮拍拍他的背,没说话,睡了过去。
第二天青禾醒的很早,但张铮一直没睁眼,他也就没有下床,而是趴在一边,看着张铮的睡颜。
当年买下师兄的富商,他没有亲眼见过,但戏班子里的其他人说,那个人高大魁梧,看起来对师兄很不错,很周到。
不管师兄这些年经历了什么,如今看来,他与富商已经不在一起了。
那,他和张铮呢?
张铮总是说,他会一辈子疼自己,但,这个“一辈子”到底有多长?
张铮睁开眼,头疼中看见一双水盈盈的大眼睛正看着自己,“青禾?”
他清了清嗓子,说:“给我按按脑袋,真他妈疼。”
青禾跪坐在床上,小心揉着他的太阳穴。
“大少,昨晚家里的,都是什么人啊?看起来挺吓人的。”
“一群王八蛋,不用管他们。”张铮趴在枕头上,懒懒道:“用点劲儿。”
“嗯。”
青禾应了一声。
张铮不高兴道:“弄得这一身味,老子堂堂一个少将,还他妈得陪这群孙子喝酒,什么玩意儿!”
青禾给他按了很久的头,张铮闭着眼睛,说:“你让人把早饭送到房里来,他们这会儿不知道走没走,一群没长脑子光长鸡巴的的东西,爷可不想让他们碰到你。”
昨晚上,青禾在外面回来,就有个人说了些不三不四的话,要不是还记着自己身上的担子和旁边有人插科打诨,他险些翻脸。
“操!”张铮骂了一句,说:“我再睡会儿。”
青禾把被子给他拉好。
第25章
青禾踌躇良久,才和师兄丹郎联系。
丹郎在另一端低低笑了笑,“小青禾,没想到你真的会给我打电话。”
青禾让他说的有些窘迫,小声道:“师兄,你从前待我很好,我不会忘。”
丹郎沉默一会儿,说:“晌午一块儿吃顿饭吧,我知道,你也有很多话想问我。”
“……好。”
青禾早了二十分钟等在一家离所居公馆不远处的咖啡馆,十一点多,还没有几个人。老板是个洋人,一直在装着不着痕迹的瞥青禾。
风铃声响起,青禾扭头看去,果然是师兄。
丹郎将大衣脱下来搭在椅背上,坐下微微笑着看向青禾:“我总觉得不真实,四年过去,你居然没怎么变。”
青禾低头看着盛着白水的玻璃杯,说:“我长大了,师兄。”
丹郎摇摇头,“我说的不是你的长相,而是你的心思,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纯粹。真让人羡慕。”
青禾疑惑的看他,但丹郎没有解释,而是招手叫来女招待,点了几道甜品,还有两杯咖啡。
女招待微微弯腰想要离开的时候,丹郎顿了顿,说:“小青禾,师兄还是和从前一样,没问你的意思,你喝什么?”
青禾弯弯唇:“雪冽图就很好。”
女招待离开,丹郎忽然叹了口气,说:“小青禾,有什么想问的,快问吧。”
青禾垂下眼,“师兄,我记得,当年你离开的时候,说过不会再出去应酬了。如今,到底是……”
丹郎耸了耸肩,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烟匣,打开之后又阖上,放在手边,说:“从前太天真,不懂命运无常的道理,如今明白了。”
青禾为他感到难过。
师兄曾有一身傲气,他不敢想他是经历了什么才变成今天的样子。
“那,那个人呢?”
丹郎掩饰的往上看了看,扯起嘴角,说:“他死了。”
青禾忍不住惊呼出声,睁大眼睛往前倾了倾身子,抓住丹郎放在烟匣旁边的手,连连问道:“真、真的吗?是什么时候的事?”
丹郎手指动了动,看样子很想点上一支烟,说:“很长时间了,别这么大惊小怪,人活着早晚要死的。何况在这个世道,谁能保证自己能寿终正寝。”
“但是,但是,”青禾不知所措,只能紧紧握住丹郎的手,“师兄,你……别太伤心呢。将来你还会遇到对你好的人的。”
丹郎听了他话,嗤笑一声,说:“我可不敢指望那么多。”
青禾还想说什么,丹郎抽出手,说:“别光说我了,说说你吧,这两年在哪儿?都干什么了?”
“我……跟着大少去了东北,在语言学校里学德语,不过很久没去了。”
丹郎挑起眉毛:“怎么回事儿?”
青禾道:“大少受了伤,我在家里照顾他。”
女招待将甜点和咖啡一齐拿过来,丹郎往杯子里放方糖,又问青禾:“几块儿?”
青禾摇摇头。
“这次回来,打算什么时候走?”
青禾想了想,说:“当初说的是半个月,不过家里说要他早点回去,所以可能五天之后就走。”
丹郎顿了顿,“五天之后……这么快?”
分手时,丹郎将青禾的头发拨到后面,有些感慨:“师兄真希望你能留在这儿。这么多年过去,最让我舍不得的还是四年前。”
青禾抱了他一下,说:“师兄,保重。”
宋胤哲又约了青禾两回,不过他借口有事婉拒了。
他不懂为什么这位宋少爷这么热情,热情的让他觉得别扭。其实不过是一面之缘,他不久又要回奉天,就算看在当年情分上,也不必对他这么好。
但他拒绝之后,宋胤哲非但不与他疏远,甚至还等在公馆门口。
王永泽道:“大少,青禾少爷,这人先前就鬼鬼祟祟躲在外面,这会儿连躲都不躲了,要不要我去……”
张铮看了眼青禾。
青禾想了想,说:“你去告诉他,不要再来。”
张铮低笑一声,问道:“要是他执迷不悟呢?”
青禾蹙起眉,“赶走,不过不要动手,毕竟他先前对我也很好。”
张铮满意的亲了他一口。
青禾在他身边长成了他最喜欢的模样。
第26章
回奉天的日子很快来临。
青禾不再依依不舍,他和故土的缘分止于此。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师父、师兄,甚至宋胤哲,对他们来说,他只是过客。
“不舍得,嗯?”
青禾摇摇头:“没有。只是不知道下回再来,是什么时候了。”
火车站。
张铮揽着青禾的肩膀,正要踏上火车,长顺忽然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张铮顿了顿,朝他点了下头。
“大少?”
张铮若无其事,步伐不停。
火车冒出黑烟,轰隆隆震动,车站即将分别的人们情绪激动,热泪盈眶,甚至不由自主追着铁轨。只有几个穿着粗布衣裳的汉子在人群中显得十分冷淡。
看见张铮的背影消失在火车里,他们松了一口气。
张铮出行,再怎么低调也不会去搭二等座。
火车哐当哐当前行,青禾终于从拥挤的月台上解脱,正舒了一口气,便听张铮道:“换身不起眼的衣裳,立刻。”
青禾疑惑问:“出什么事了?”
张铮一粒一粒解衬衫的扣子,青禾连忙过去给他解开。
“先别问这么多了,换衣裳,到了下一站咱们分开下去,你跟着长顺,听清楚没?”
青禾犹在云雾里,心脏跳的快极了,打开行李箱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