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这么漂亮的男孩儿。
等男孩儿对面的位子空了,宋胤哲再也按捺不住蠢蠢欲动的心。
他走到男孩儿旁边,勾起笑,弯下腰,一手搭在他的椅背上,一手按住桌子,“如果不是亲眼看见,我真的无法想象世间还有你这样完美的男孩儿。”
青禾惊讶的放下银叉,无措道:“您……?”
宋胤哲对自己的外貌、风度颇为自负,他坐下,一双眼睛看着男孩儿,“我没猜错的话,你不是天津人吧?是来这玩儿的?我在天津长大,对这里的一切都很熟悉,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带你四处逛逛——对了,我还没告诉你我的名字,我叫宋胤哲,你呢?”
他说了一大堆话,听得青禾云山雾绕:“我——”
话未说完,一只有力的大手便扣着他的肩膀,带着他站起来。
“他叫什么和你有什么关系,滚远点,不然我会打断你的腿。”
第20章
宋胤哲脸上的笑意滞住,将目光转向说话的高大男人。
张铮冷冷的瞪了他一眼,神色不悦,压迫意味十足。
他朝紧随他进来饭店的长顺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去结账,自己则大摇大摆揽着青禾的肩膀往外走。
青禾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笑意很温和的青年微微低着头,眼睛在灯光打下的阴影里看不真切。换了另一个人,此时应该怒形于色,但他的嘴角却勾着一个笑,让青禾不禁感到奇怪。
张铮忙于公事,他虽然不喜欢那个拿腔作势的吴紫霖吴先生,但他的喜恶是一回事,把奉天大学办好、把东三省发展好需要无数人才却是不容置疑的事实。
刘玄德尚且能三顾茅庐,他张铮有什么放不下架子的?
至于青禾提起的唐松年,张铮在着人打探清楚之后也不准备放过这样一个人才。
这回来天津,为了掩人耳目,并没有带丫鬟过来,所居公馆也并非张家产业,不止张铮,连青禾都觉得诸多不便。
他翻着词典,试图寻找一个又一个陌生的词。
张铮一夜没有回来。
青禾自小在天津长大,虽然在戏班子里算不上自由,但终究是土生土长的天津人。他喜欢东北,喜欢奉天,留恋那儿的一切,然而人生的前十四年,他是在这儿长大的。
他洗漱完,换了一身低调些的衣裳,长发在帽子和围巾的遮掩下不再那么显眼。
王永泽见他穿上大衣,犹豫一下,问:“您……要出去吗?”
青禾点了点头,“不行?”
“当然不是,”王永泽说:“只是您不能一个人出去,这毕竟不是咱们的地界,怕不安全。”他补充道:“不过您放心,我们会远远跟着,不会打扰您。”
西开教堂。
青禾双手收在大衣的口袋里,远远望着看庄严而漂亮的建筑,一呼一吸之间,白雾在眼前散开。
“真巧,”一道男人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如果不是昨天在起士林见过,我会以为你是一位天使。”
他顿了顿,又笑着说:“不过,在我心里,你比天使还要美好。”
青禾往远离他的方向退了一步,说:“昨天的事,很抱歉。”
宋胤哲说:“你叫……青禾,对吧?”
青禾睁大眼睛。
宋胤哲看着他,忍不住又笑了起来:“你或许不记得我了,你是玉玲珑玉先生的徒弟,对不对?当年祖父寿诞,家父请了玉先生到府里唱戏,那时候你十岁吧?我还闹着说要娶你作媳妇儿,被母亲好一通笑。”
青禾偏着头,想了想,不好意思的抿唇笑起来:“我记得的,师傅说,要是我是个女孩儿他就把我送给你们家了。”
玉先生当年真心疼爱这个徒弟,戏子终究是下九流,能够做大户人家的丫头比这好太多,但青禾生得再秀气,终究是个男孩儿,不是女孩儿。
“真可惜,如果你是女孩儿,这会儿说不定……”宋胤哲摸了摸他耳朵旁边的头发,另起话头道:“我后来被父亲送到日本留学,才回来不久。我还去戏班子找过你,可惜玉先生说你走了两年了,连个信儿都没有。”
青禾红了眼眶。
这两年,他不是不想师傅,不是不想师兄师弟们,但他更明白自己的身份,不敢向大少提回来看看的要求。
宋胤哲叹了口气:“昨天一时没认出来,你居然就是我心心念念想了好几年的青禾弟弟,是我不好。那个男人……就是买了你的卖身契的人吗?”
见青禾低着头不说话,宋胤哲也不追问,而是道:“你想不想去看看玉先生?你走之后,他出了点事,情况不大好。”
亲眼见到之后,青禾才知道,师傅的情况用“不大好”来形容都委婉了。
玉玲珑靠坐在床头,微微眯起眼睛,试探道:“你是,小青禾?”
青禾慌乱的握住他的手,房中厚重的药味儿让他感到害怕,而师傅沙哑的嗓音更是让这种恐慌不断扩散:“师父,是我。徒儿不孝,这么长时间都没回来看您。”
玉先生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咱们生在乱世,又是这样的身份,哪儿能那么自在,说来看我就能看?”
他咳嗽几声,摆摆手没有接青禾递过来的水,而是上下打量他一遍,喟叹道:“当年,几个徒弟里我最喜欢的就是你。但今天看来,你不再练功了,是吧?”
青禾羞愧的低下头。
玉先生反而笑了:“没什么,你本来不是自愿入这行的。”
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猛地推开门,粗声粗气道:“说完了没?该喝药了。”
“师父?”
玉先生冰凉的手拍了拍他的手背。
【作者有话说】:天津起士林大饭店始建于1901年。由德国人阿尔伯特·起士林以自己的名字创办,至今已有百年历史,驰名中外,声誉显赫。天主教西开总堂(St Joseph's Cathedral Church)又称西开教堂,位于天津和平区滨江道独山路,坐西南朝东北。1916年由法国传教士杜保禄(Paul-Marie Dumond,1864~1944)主持修建。
第21章
从玉先生住的小四合院出来,青禾的心情很低落。
宋胤哲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青禾,你也别太担心了,玉先生身边不是还有这么个忠心耿耿的用人伺候着么?他一定会好起来的。”
青禾点点头,“宋公子,谢谢你。没想到只是两年时间,师父就经历了这么多。我作为他的徒弟,非但一点忙都帮不上,还这么长时间都没能回来看看他,真是无地自容。”
宋胤哲心中一荡。
要说皮相好看的人就是吃香,这个小时候粉雕玉琢的青禾弟弟,长大之后居然更加好看,身上带着一股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儿。这么一句话在别人嘴里说出来宋少爷压根儿不稀得听,但他说出来就不一样了。
和他接触的时间越长,宋胤哲越觉得自己心里痒痒。
“那你这回回天津,往后还走吗?”
青禾道:“我只在这儿待半个月,半个月后就要回去了。”
宋胤哲看着他的脸色,“是因为昨天我见过的那个男人吗?青禾,我不该问,但我看他不像是个脾气好的人。我很担心你,怕你过得不好,受委屈,被欺负。”
不等青禾回答,他扣紧青禾的肩膀,神色有些激动:“青禾,你不要怕,我一直都拿你当亲弟弟看,在日本留学的时候也担心你过得好不好,如果有人欺负你,你尽管和哥说,哥一定竭尽所能帮你。”
青禾不习惯的推开他的手,摇头道:“宋公子,我很好,他……对我也很好。你能想着我我很感激,但我真的不需要你的帮助。”
宋胤哲看起来有些失望:“青禾,是我回来的太晚了。”
青禾觉得很别扭,宋胤哲认定他在张铮身边一定是水深火热。但事实并非如此,最初他的确不是心甘情愿离开天津,后来却很庆幸,偏偏是在他登台的那天张铮去了戏院,又看中了他。
宋胤哲很快打起精神,说:“不说这些扫兴的话了,青禾,咱们能再遇见是缘分,我一定要好好招待你。明天,明天早上我去接你,咱们一起去吃顿饭。——不要拒绝我,好吗?”
他的殷切让青禾无法拒绝,即便知道大少一定会不高兴。
何况回天津没几天就能遇到儿时的认识的人,青禾心里也是高兴的。
“好。”
宋胤哲亲自送他回去。
青禾头一回坐有轨电车,紧张又高兴。
看见他脸上的笑,宋胤哲的心又开始痒起来。
下了电车,宋胤哲笑得像是真正的大哥哥一样,说:“明天我在这儿等你,咱们多年不见,我有许多话想和你说。”
青禾应了一声,礼貌的和他道了别。
宋胤哲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后,一个老妈子探出身将门关上。
第22章
出乎青禾预料的是,张铮并未因宋胤哲的事大动肝火。
听到他说明天要会一位朋友,张铮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就接着翻报纸。
“大少……我能不能……”
张铮阖上报纸,张开手示意他坐过来,问道:“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