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过自己。
“到此为止吧,我跟你,我们。”
郁子耀显然听懂了郁彗的话,因为他怔住在郁彗眼前。
郁彗没有犹豫地静静道:“从今天开始我们只是兄弟,除此之外,不会再有别的纠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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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下
“孔哥,孔哥?!”
孔理愣神坐在窗边晒太阳,一半身子晒得热暖,冷不防被方柒扶着肩摇了几下,脑仁险些给晃散。
“怎,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方柒奇怪他这几天总是神不守舍,自从别馆住了一宿回来话都变少了,“哥你没事儿吧,我怎么瞅你跟撞邪了似的……”
方柒拿刚撕过冷吃兔的油手去摸孔理脑门,‘pia’一声,拍了孔理一脑门的辣油。
“悠着点,弄我一脸油……”孔理抹了把脸,转头去拿办公桌上的湿纸巾,抽了两张出来,拼命在脸上蹭:“有事儿说事儿,看你吃的这都什么鬼东西。”
方柒抢了一张湿巾擦手,边擦边说:“您老这个记性我也是服气,还问我什么事儿呢,咱们从窦店看守所提来的那名犯人,今天该给人还回去了,刚政X局的人来过电话,说下午会派人来接,我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叫您老去敲敲郁副的门,怎么说人也是从政X局借来的,咱不得给人拾掇拾掇,弄好看点还回去啊?”
孔理撸干净了脸,脑门上顶着一块红。
“你都说了是从那边借来的人,郁副心里有数,不会动刑的。找他就只是问问话,毕竟是供词上真名实姓提到的人,问完了肯定就放他出来了,你以为咱九科余粮多?哪儿就这么爱养别人的犯人了。”
方柒细想了想,撇嘴点头:“道理是这样没错啦,可是孔哥,你就不觉得这事儿有点怪吗?”
“哪里怪。”
“政X局和咱们大老板不合,这早不是新闻了,咱们跟那边常年里说不上三句话,怎得这次因为一张供状他们就舍得把关押中的犯人提给咱们审了?这是不是忒大方了点?”
孔理想夸这丫头片子跟九科混了两年,终于算有些长进,看事情也能看得明白了,可转念一想,私下不按规定从别部移调犯人的命令出自郁彗的口,他并非没有提醒过,而是郁彗听不进去。
若是要说怪,那最近几天郁彗连番的风险举动才应该称之为怪,政X局那边不外是一向如此罢了。
大规模的在京畿脚下连坐政治犯,毫不避讳地加大审讯力度,甚至不避嫌地亲自出面去跟政X局要人。
如此夹带着自毁情绪的行径,让孔理想劝一句都无从开口。
“郁副出面跟他们要人,他们不好直接驳九科的面吧。”他压低声音回答方柒的疑惑,实则说出来的话连他自己都不能信服,然则他能够做的实在太有限,他阻止不了郁彗想做的,剩下的就只有悬心。
“我去审讯室看看,”孔理从暖阳下站起来,将白大褂的扣子系上,走出屋时提醒方柒,“政X局的人如果到了,好好招呼他们,让他们安生把人带走,别再闹出事端来。”
方柒勤快点头,道:“放心吧孔哥,交给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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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理满怀心事地迈向郁彗公干中的那间审讯室,脑子里不时想起那天晚上在玉渊潭别馆,郁彗与郁子耀站在院子里相持的情形。
他从没想过郁彗会在郁子耀的面前展现出那样决绝的一面。
那一句冷笑着说出的‘——我们也可以连兄弟都不做。’
听在孔理耳中,实在让他心惊。
他站的有些远,看不清郁子耀当时神情,不能多做逗留,他也没看到郁子耀是怎样离开的。
可是他看得到郁彗的反常。
不然又为什么会不吃不喝没日没夜地把自己陷在刑讯的血腥之中。
第14章
“郁副?我孔理。”孔理立在审讯室的隔音门前,站了一会儿才去叩的门。
密码门是从内自动落锁,他站在外面听不到屋里一点动静。
他按掉门边通信仪的通话按钮,等着里面的人给他开门。
过了一两分钟,审讯室的门解了锁,不久前才换上的防撞击铸铁门板咔地一声,稍稍向内弹开了一条门缝。
孔理才要去推,手没挨上门把,审讯室的门忽然被人从里间倏地拉开。
“孔,孔医生?!”出现在门里的人是今日随同审讯的一名九科记录员,他脸色发白,看起来慌慌张张,审讯室里不着太阳阴冷得很,他却是一脸冒汗的样子。
“出什么事了?”孔理声音发重,直觉告诉他有状况发生。
“您进去看看,快……”记录员拉开门,仓促地把孔理拉进了审讯室。
孔理看见郁彗背对着大门方向,半蹲着低头在看着什么,旁边一把审讯椅翻在地上,椅桌上盛着水的塑料杯子被压得变了形,水撒了一地。
他走近了才注意到犯人,那人就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双手戴着铐子蜷在胸口上,状貌极为怪异。
孔理看到郁彗把手按在那人脖子上,静置片刻,而后默声撤回。
一种极为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他从白大褂的外兜里掏出胶皮手套戴上,匆匆对郁彗说了声‘郁副,您让一下。’
郁彗站了起来,把现场让给孔理检查,孔理在探过口鼻及脉搏后,用戴着手套的手用力掰开了那名犯人的嘴。
他压近距离盯着犯人的口腔观察了几秒,随即转头看向郁彗,神情变得严肃:“是氰化胶囊。”
他话一说完,只见记录员面色发青,站在二人身侧颤颤道:“我们就只是问他话啊,没动他一根手指头!我还跟他说了谢谢他的配合,跟他说政X局的人马上就会来接他……突然他就开始笑起来了,郁副问他笑什么,他不回答,之后就低着头梗了一下脖子,我看郁副冲过去掰他的嘴,我不知道发生什么了,他突然就抽着身体栽在地上!”
“郁副……”孔理正色望着郁彗。
郁彗顿了一刻,目光停驻在仰躺在地面的那具尸体上。
“是我疏忽了。”他像是自嘲般轻然一笑,望着已经变成死人的政X局罪犯,脸上神情瞬息泛起冷意。
孔理没想到政X局为了打压政敌,竟然会出此下策。
“他是重要人证,政X局养都养了一年多,他们真能下这个手?那他们自己的案子该怎么破?”
“能,”郁彗淡淡道:“他们当然能。”
只要能打下郁家,那些人无所不用其极的手段他幼时早已经见惯。
孔理摘了手套反抓在手里,走到郁彗身边问,“现在该怎么办,就算验出他不是死于刑讯是死在氰化物上,可这药的来源我们也解释不清,政X局大可以把责任都推给我们,追一个九科滥用职权罔顾致死的罪。”
“郁副……他们这是冲您来的。”孔理屏息而道。
郁彗盯着那具尸体看了许久,缓缓眨眼的须臾间,他的嘴唇已有些明显苍白。
“不要破坏现场,李乔,你出去。”他对记录员说,“把今天提审的口供输入电脑,改成我的署名,去指挥室找方柒抹掉你进审讯室的签字,有人问起,说你今天只是在值班。”
记录员发愣地张了张嘴,想问话,被孔理挥手拦住了。
“按郁副说的做,你在这儿也帮不上忙。”
孔理朝门外偏头,让李乔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我一时想不到周全的办法,政X局有意设局,也是我太不谨慎,你记着,这个犯人是我出面跟他们要的,九科上下接触过他,与他有过单独谈话的就我一个,如果他们想搞连锅端,你立刻把事情捅上去,用X安的势力保护九科,不许他们多带走九科一个人。”
“不许他们多带走……?”孔理一下明白了郁彗的用意。
他急得习惯性地摘下眼镜,紧紧攥在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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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名犯人中毒身亡两小时后,政X局治下一级武警行动队的装甲车拉响警报,几乎称得上严阵二字,气焰嚣张地闯进九科本部。
领头的大队队长姓张,是个熟面孔了,政X局上层座下的红人,政界里指哪儿打哪儿的典范。
郁彗曾跟他在一桩案子上过过手,张大队长惨败,因此而结下梁子。
这一回政X局设局引郁彗入瓮,心思绝对是使到地方了,连用人都没忘了选一个与郁彗有仇的。
张队长查验过现场,绝口不提氰化物致死的事,反倒是用审问的口吻问郁彗,他是怎么不通过正规程序,把犯人从看守所里提出来的?
郁彗懒得给他眼神,就只在心里冷笑了一记,坐在九科指挥室内的会议桌后,抽烟欣赏着这起狗腿子们上不得台的演技。
“既然郁副给不出个交代,那就只能劳驾您跟我走一趟,咱们换个地方把事情说清楚。”
郁彗缓缓吐了口烟,问:“换哪儿,公安厅?还是政X局的监狱。”
张队长瞪着郁彗回答:“你涉嫌非法转移政X局的犯人,且不明原因致其死亡,这是政X局内的案件,自然是要到政X局的地方问话。”
目的太过明确,就是要豁出去打郁彗一个措手不及,为了达成目的,把公安厅都排挤出去,直接跳过了公安那一层次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