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她并不知道刘蝉是为什么而如此灿烂,但是秋狸真心实意地为刘蝉的欢愉而高兴。
“难得见太太如此悦然——太太这一笑,可真是慑得人离不开眼。”秋狸绕到刘蝉身边,打趣道。
刘蝉闻言,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他的手才放到脸上,就感觉到自己嘴角上扬绷起。
“这样明显吗?”刘蝉抿抿嘴,企图把笑给抿下去一些。
“我是不是笑得太过了?”他扭头去问秋狸。
此时,刘蝉与秋狸背靠着窗户。
刘蝉坐在摇椅上,抬头看着秋狸,午后的阳光斜斜照进他的柳叶眼中,把刘蝉的眼照射得干净而剔透。
刘蝉那双乍明乍透的眼,一下就让秋狸想起五年前,彼时刘蝉才进府中,除了皮囊,万般皆懵懂的样子。
那个时候,他也是这样仰头望着她问,‘秋狸,我是不是笑得太过了?看起来太傻了?’
“哪里有,太太,”秋狸听见自己说。
一时间,她竟分不清,是自己在说话,还是脑海中过去的她在说话。
秋狸说,“太太,笑起来这般的美,哪里有什么过不过的。”
好在,刘蝉已经不同。
他不再是那个懵懂着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的少年人。
“哪有什么美不美的,”刘蝉嗔了一声,伸手缓了缓面皮,把自己的笑颜弄淡些,“我才不要笑得太过呢,一会儿笑久了,皱纹就出来了。”
刘蝉说,“我要是老了,就不好看了。”
秋狸莞尔。
才二十有二的刘蝉,居然都在担心自己老了不好看。
这阵闲聊之后,刘蝉的兴奋劲儿也乏了点儿,他收了收自己的情绪。
刘蝉并不想一会儿在傅芝钟面前表现得如小孩儿一样。
“行了,我这会儿也没那样亢奋了,”刘蝉对着秋狸挥挥手,“我在此处休息片刻,你给我拿张毯子来。”
说完,刘蝉又赶嘱咐道,“若是傅爷到家门口了,我还睡着,你可得第一时间喊醒我!”
秋狸应了一声,接着去卧室拿小毯。
压住心底高昂的情绪后,刘蝉晒着从黄梨木雕花窗透进的阳光,也有些昏昏欲睡。他今天起了一大早,专门来温习这些天学的交际舞步,一个人在舞室里跳了好几个时辰。在确保自己的每一个,每一个换手、弯腰、脚步都万无一失之后,刘蝉才肯罢休。
恰好亦是午休的时间了,刘蝉靠在长椅上,在阳光里眯起了眼。
他感觉阳光的温软从自己的鼻尖一滑而过。
也不知道今天傅爷什么时候回来。
刘蝉迷迷糊糊地想。
希望傅爷早些时候回来,这样他和傅爷用了餐,他们也不必等着天完全黑下,再跑到院子里跳舞——那跟做贼似的……
想着想着,困意难抵,刘蝉的意识渐渐朦胧起来,他闭上眼睛,头靠着一边垂了下去。
阳光在他的脸上拉出一条斜线,斜斜地照亮他的鼻尖、唇还有下巴,让刘蝉的双眼沉在阴影中。
一直在外面鬼混的刘菊方,忽然从门中跃进来。
它在刘蝉的长椅旁,翘着尾巴绕了几圈。
它盯着刘蝉,看刘蝉的呼吸平稳而有序,确定了它是睡着了之后,刘菊方又悄悄地溜了出去。
刘蝉老是说它没良心,一天到晚就知道往外面撒野,都不陪他。
其实并不是这样。
刘菊方经常都会回来看看刘蝉是不是安全的。
不是安全的话,它可以偷偷摸摸把刘蝉给叼走。虽然现在刘蝉变得很大很大了,但是刘菊方相信,只要自己好好地叼住刘蝉的后脖,一定能把他给叼走的。
不过大多数时候,没有人注意到它罢了。
刘菊方也懒得和刘蝉解释,毕竟猫咪也有猫咪的骄傲。
刘菊方甩甩自己蓬松的大尾巴,照旧巡视地盘,围着院子绕了两三圈。
春天来了,又到了交丨配的季节,刘菊方的同伴都去发丨情叫春了,早丢下刘菊方这只清心寡欲,无欲无求的老猫。
刘菊方慢悠悠地逛了会儿后,就感觉无趣起来了。
它舔了舔自己金灿灿的毛。
它特别喜欢晒太阳,因为太阳会把它橘黄色的毛照得闪闪发亮,和刘蝉有时佩戴的金手镯一样。
舔得差不多了,刘菊方又抖擞了一下,站起来。
它准备找个干净的大石头,趴在上面舒舒服服第睡觉。
刘菊方溜到往院子内门的大门走去,啪嗒啪嗒的,在地上留下一连串的梅花脚印。
“……刘菊方?”忽然,背后有人喊住了刘菊方。
刘菊方停下脚步,回头去看——正是傅芝钟。
刘菊方认得傅芝钟,它虽然和这个两足兽不熟,但是它知道他。
在刘菊方眼里,这是另外一只可以在刘蝉危险的时候,叼着他走的大猫。
于是,刘菊方蹲坐在地上,悄悄吸气收了收自己的猫肚子,自持矜贵地看向傅芝钟。
还穿着军装的傅芝钟,面色冷淡地望着还没到自己膝盖的橘色胖猫。
而后,傅芝钟屈下一腿,收紧一腿,半蹲半跪在地上,和刘菊方保持平视。
“你怎么出来了,刘菊方?”傅芝钟面色平平地问它。
刘菊方也面色平平地回答他,“喵!”
“小蝉在休息吗?”傅芝钟又问。
“喵喵!”刘菊方又答。
傅芝钟想了想,“我今天回来得比较早,你觉得小蝉心情怎么样?”
刘菊方说,“喵!”
傅芝钟很沉着地嗯了一声,像是明白了刘菊方的意思。
他缓缓站起来,和刘菊方商量道,“可以麻烦你带我去小蝉在的地方吗?我提前独自从后门回来了,还没有通报给别人。”
刘菊方歪歪脑袋,碧绿没有杂质的猫眼和傅芝钟深邃的眼对视片刻。
猫和人毕竟不同。寻常人总感傅芝钟气势凌人,在猫眼里,傅芝钟这样的人,只是能捕到食的大猫而已。怕是没有必要的。
刘菊方没多想也就答应了,“喵。”
于是它站起来,拿猫屁屁对着傅芝钟,朝他晃了晃自己的大尾巴,示意自己要领路了。
傅芝钟很是上道地对它点了点头,还客气地说了声谢谢。
刘菊方对傅芝钟的礼貌非常满意。
它转过头,一摇一摆,大步向前,领着后面的傅芝钟。
后边的傅芝钟沉默地盯着自己前边一扭一扭的大猫屁屁,他沉着地看着两个圆球一样毛茸茸的猫蛋蛋。两颗猫蛋蛋白绒绒又圆嘟嘟的,随着刘菊方的猫步一摇一摆。
小蝉似乎和他说过——说刘菊方的猫蛋蛋手感很好……?
傅芝钟默默地想。
共舞(二)
五十一.
今日恰好是四月十五,每月的月圆之日。
刘蝉探出头去看天际的月亮——果然是又圆又亮,跟个澄黄的玉盘似的。
“傅爷,院子里点灯了吗?”刘蝉问身边的傅芝钟。
他此刻身着定制的浅灰色的丝质长袍,整个人神采奕奕。
在傅芝钟眼里,这般打扮的刘蝉分外光华。
“吩咐了点灯的。”傅芝钟颔首道,“过一会儿天全黑下来,灯就会亮了。我亦吩咐了仆役清理院中的花草小虫,你无需忧心。”
刘蝉闻言,一下就快活起来。
他脸上的笑灿烂,连唇中贝齿都被隐隐露出。
“那傅爷快与我去庭院中罢!”他说着拉傅芝钟跨入院门。
傅芝钟身上的衣裳与刘蝉相似,同样都是长袍。
不同于刘蝉身上轻如薄翼的靓丽的浅灰亮稠,傅芝钟的长袍是内敛的黑,布匹也选的是低调的贡布。
若说此时的刘蝉是光鲜闪烁,任由光亮在自己的身上游走,那么现在的傅芝钟便是吸食掉了所有的光鲜。他走在刘蝉的身边,就好像是阴翳一般。
原本傅芝钟是想给刘蝉定一套与他一样的西装的,但是刘蝉虽喜看傅芝钟穿,他自己却是不喜穿的。
刘蝉知道他天生就是媚俗的气,西装这样看着便严谨克制的服饰,完全不适合他。到时候硬套上去,反倒是不伦不类了。
傅芝钟知刘蝉不爱穿西装,就干脆定制了两件长袍。
他们两人都为男子,还都身着长袍跳交际舞,说起来也有些好笑。
“傅爷,我这些天可是下了苦功夫来练舞。”刘蝉挽着傅芝钟的一只手,嘻嘻笑道。
傅芝钟看向他,“我知道,你还把刘菊方当作舞伴,陪你练舞。”
傅芝钟的眼角衔着淡淡的笑意。
刘蝉在心里记了秋狸一笔。
不用说,又是秋狸与傅芝钟汇他的日程时,与傅芝钟多嘴了自己平日干的蠢事。
不过心中如此想,刘蝉面上却一点儿也不显。
他挑眉,反问傅芝钟,“怎么,傅爷如何知道的?难道今日菊方与傅爷聊天时,还与傅爷告状了?”
“对,刘菊方与我告了状。说你不爱护它,每日挟着它的下腋,带着它跳舞转圈,把它都弄得昏了。”傅芝钟道。
刘蝉忍俊不禁。
他倒没想到,秋狸会和傅芝钟说得这么详细,连把他如何抱刘菊方跳舞的动作,都与傅芝钟描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