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半眯着自己的猫眼,安静地任由刘蝉蹂躏自己的胖脸。
刘蝉也是没事儿干,一会儿把它的猫耳朵捏成短短的兔子耳,一会儿又把手里的兔子耳抚到脑后去,假装刘菊方是一个圆圆的猫猫球,还玩得不亦乐乎。
刘菊方揣好自己的两只胖爪,它已经是一个年龄不小的成熟猫了,早就学会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过了一会而,刘蝉终于折腾够它了。
他捏着刘菊方脸颊两边的肉,笑眯眯地和刘菊方说,“臭菊方,你要陪我走得远一点啊!”
刘菊方看了他一眼,回答说,“喵!”
春节(二)
十七.
刘蝉用了餐,小憩之后,就去了大夫人沈璐的院子。
午后的阳光已经柔和了很多,正适合散散步。
沈璐的院子和她这个人一样,充满安静的意味。
她把院中心的小房设为供奉地藏王菩萨的小香堂,每天整个院子里除了茶香,便是那些粗细不一的焚香的味道。
刘蝉一点儿也不喜欢来沈璐这个院子。沈璐这处幽静遗世的院子,在刘蝉眼里处处都是矫揉造作。什么幽径小路,野趣假山,只让人觉得小气。
刘蝉带着秋狸走到沈璐院子大门,沈璐的大丫鬟来给他们带路。
沈璐的大丫鬟有两个,一个是沈璐的陪嫁丫头——就是面前这个给刘蝉和秋狸引路的。
这个丫鬟叫翠玉,对下人来讲,是个好名字。而翠玉也担得上这个名儿,虽说她是个与秋狸年岁相近的丫鬟,但身上却充盈着少女特有的娇俏。她长得就像翠玉一样清透秀丽,眼睛明亮,鼻子小巧,额前竖着整齐的小发。
只可惜翠玉跟了沈璐,是个哑巴。
翠玉见到刘蝉和秋狸礼貌地笑了笑,行了一礼后,就埋头领路。
沈璐的院子不像刘蝉那样宽敞明亮,道路开阔,让人感觉能舒展开自己的手脚。相反的是,她的院落也不小,但许是她的花花草草种得太多了,将道路拥挤,人走在其中只感到狭窄又闷心。
“太太,小心脚下——”秋狸扶着刘蝉,担心他走滑。
刘蝉脚下的路铺满路各异的鹅卵石,走到石头面上时,很容易打滑。
他任由秋狸搀了把手。事实上,刘蝉烦死这硌脚的路了,这沈璐当真是连一条路都让人厌烦,踩在脚下都嫌碍事。
秋狸看出了刘蝉的不悦。
她微微一笑,开口朝前面的翠玉说,“翠玉,你们这路可不行啊,若是大夫人走着摔着了可怎么办?不若我向管事禀几句,叫他给你们把这恼人的石子路敲了,换成大道可好?”
秋狸似笑非笑,语气中也颇有些玩笑的意味。
但是稍微熟悉她的人都知道,秋狸是从来不会对旁人开玩笑的。
翠玉回过头。
她有些仓皇地伸着自己的两只手,手型几次变化,给秋狸和刘蝉打手语。
刘蝉看不懂手语,不知道翠玉想表达什么。
但是她紧张无措的情绪,从她不断变化手势里表露无疑。
刘蝉撇了一下嘴。
他确实是讨厌沈璐的,但是他还不屑于将不满宣泄到翠玉这个丫鬟身上。更何况对于翠玉,刘蝉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怜悯的。
“行了,你看把别人吓的。”刘蝉挥了挥手,满不在乎。
他状似训斥地对秋狸道“沈璐喜欢什么样的路,那都是她自己的事情,哪里轮到我们这些外人来说道?”
秋狸自然懂刘蝉的意思,她顺从地低下头,应了下来,“太太说得是,是秋狸多嘴了。”
翠玉见刘蝉和秋狸这番话,面上的惊慌消了不少。
她抿嘴笑笑,又继续给刘蝉和秋狸带路。
三人走了差不多有小半柱香的时间,七弯八拐走小路,才算是走到沈璐那座古色古香的主楼。
这座主楼也算是朴实,比之前几日孙霍霖那栋品茗阁,这楼不过上下两层,楼外单单刷了层漆,却无什么装饰。这栋楼没有飞檐峭壁,也没有什么木雕镂花,只有原材料木质的厚重和悠久感表现了出来。
到了主楼门口,便是沈璐的另外一个大丫鬟来接应来。
“六太太来了啊!”不同于翠玉大腼腆羞涩,这沈璐另外一个大丫鬟吉祥要外向许多。
小心眼也多。
翠玉见到吉祥,朝刘蝉和秋狸又行了礼之后,赶紧从一侧走了。她是不会和吉祥相处的。
刘蝉满脸冷漠。
他淡淡地直视前方,丁点视线也不给吉祥,就跟没见着她这个人似的。
——哪里有下人和主子搭话的?
站他一旁的秋狸皱了皱眉。
她是知道的,这吉祥去年就被大夫人沈璐调到身边。她一贯觉得自己跟了傅府名义上的主母,便也算是半个主子了。
平日吉祥在其他丫鬟仆役面前趾高气扬就算了。这会儿还作威作福到六太太跟前,像什么话?
“妹妹,你这是在与六太太说话吗?”秋狸柔柔问道。
吉祥穿着一身明黄的衣裳,看起来鲜艳活泼,“回姐姐的话,奴婢这是在想六太太问好呢!”
秋狸笑道,“我竟是不知道,府上的丫鬟还有不行礼,就可以像主子们问好的道理。”
她将奴婢该为我,已经是近乎严厉的语气了。
但是吉祥却不以为意。
她毫不在意地站在沈璐的主楼门前,甚至理所应当道,“姐姐说的这是哪里话?在大夫人院里,我们丫鬟就是这样的啊。”
刘蝉在一旁听着,险些气笑出来。
这是什么道理?沈璐院子里的规矩,居然比傅府的规矩还大?
他也不等秋狸再说什么,训斥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片子。
“我竟是不知道,大夫人院子中有这样尖牙利嘴的丫头,”刘蝉拔高声音说,“大夫人这是故意刁难我刘蝉呢?还是想给我刘蝉一个下马威,羞辱我呢?”
吉祥脸上的笑僵里一瞬。
她料想过这位六太太种种的回应,却没想到他会直接对屋内的沈璐喊话。
还不待吉祥反应,她背后的门却被轰然打开了。
身着一身雪白的沈璐站在门口。
沈璐将黑发盘起,面上不施丁点粉黛,发上也仅衔一根朴素的木簪,整个人神情淡漠又广远。
“下去。”
沈璐没有理会刘蝉的问题,她站在门口冷冷地对吉祥说。
吉祥脸上的笑容僵硬。
她是敢呛刘蝉的,却并不敢回嘴沈璐。况且沈璐这冷酷的口吻,叫吉祥心里生出些惧怕,她咬住下唇,俯身后退下。
还没等吉祥走多远,秋狸便开口了,“敢问大夫人是邀请太太与奴婢进去吗?”
既然吉祥一个丫鬟都胆敢和六太太直接说话,那么秋狸自然也不甘示弱。
沈璐看了秋狸一眼,她略微有些下垂的眼里是说不出的冷然。
秋狸这个丫鬟身份极为特殊,算得上是傅府元老一级的人了。傅芝钟也对她颇有信赖。沈璐也无法拿她怎样。
刘蝉自然察觉到了沈璐看向秋狸的眼神。
他什么都没说,只揣着手,哼笑了一声。
刘蝉这声似针似刺的笑,在寂静的院中却格外刺耳,还充满不耐烦的炮火味。
显然,他的忍耐程度已经到极限了。
最终,沈璐垂下眼,她淡淡说,“请进吧。”
而后她便闪身先入了房门。
沈璐月牙一样白色的裙摆微微扬起,又落下。
刘蝉翻了个白眼,携着秋狸踏上几步青石板路的台阶,径直跨步走了进去。
到门口时,刘蝉命秋狸在外面候他。左右是他和沈璐之间的事情,用不着秋狸参与。
沈璐居所的布置和上次刘蝉来看的,几乎仍旧是一模一样。
这第一楼一进门就是厅堂。厅堂的上面立了一道雕花梨木屏风,只能隐约看见后面是一处书桌,和厅堂后有泉的庭院。
屏风前供奉着菩萨像。菩萨像前有一张桌子,左右各放着两盆上好的兰花、中央则是摆着供奉用的瓜果、茶壶和两本佛经。屋内两边是无什么精雕细刻的木椅,中间乃是一个蒲团。
平日闲来无事,沈璐就总是跪坐在蒲团上默念佛经。
“不知六太太找我来是为了何事?”沈璐坐在一边的木椅上,敛目淡声问道。
她不客套,也不吩咐下人给刘蝉倒茶,摆明了是想三言两语就打发走刘蝉。
刘蝉自顾自地坐到沈璐对面的椅子,“我来是为何事,大夫人你不知道?”
他斜斜地倚在座位上,坐姿肆意。
沈璐眉眼平和,她气定神闲地转动着手里长长的佛珠。
一颗又一颗沾满禅香的佛珠在她的指尖碾过。
“六太太是为何事来,我又怎么会知道。”她说。
刘蝉漫不经心地瞥了她一眼。
三十有五的沈璐穿着一袭的白衣,面上双眸微敛,不见波光,有一种说不出的韵味。她本身也是出身名门望族,身上的相貌和气质自然不用说,都是一顶一的好。
这大厅里,中间供看一尊地藏王菩萨像,左边是素白衣的沈璐,右边是着近墨黑色貂皮大衣的刘蝉,一女一男,一白一黑,尽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戏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