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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之酒 (水中刀)


程真不是夏宇,所以,他还是在压抑中爆发了。
起因是他不小心碰倒了夏思危给常青的礼物,一件来自东南亚的木雕大象,它落到地上摔断了鼻子。据说那种木料很珍贵,带着天然的深色,放在水中会一沉到底。
可象鼻的断茬却是白花花的,纹理也很粗糙。
实际上,那不是什么珍贵材料,而是种产乳胶的经济树木,一旦产量衰减,就被当地人砍掉制作家具,也做成旅游纪念品卖给无知的外国人。常青顺着裂痕轻轻一掰,就发现了华丽的漆饰下,嵌在木料里的配重金属。
程真没忍住,轻轻笑了一声。
常青也没想到,自己会被那声笑点燃怒火。
她明知道夏思危和他的朋友只是被狡猾的店主欺骗,而程真更是无辜,但那一刻,她的失望也是真实的,眼前的儿子就成了她堆积已久的情绪的出口。程真的旧账被毫不留情地翻出来,成绩差,没礼貌,不主动和她的同事打招呼……就连他小时候,常青和前夫吵架的时候,他没站在她这边说话,都被拎出来指责了一番。
程真吵不过她,气得摔门离去,满脑子都是更年期妇女不可理喻。
他独自跑到江边吹风,直到晚霞升起,闷气散去,他才想起来,晚间的补课班忘了去,如果被常青知道,还不知要吵到什么时候。
他搓了搓脸,刚生出的回家念头又被他打消,一个人在江边公园来来回回地走。
那个时代还没有广场舞,人们的爱好也比现在宽泛得多。他们自发地组成乐队,在那里演奏,手风琴、小提琴、黑管、长号和军鼓……一些只有音乐厅里才有的乐器,都被他们带上街头,演奏的曲目也带着异国风情。
程真觉得这旋律和他母亲爱听的音乐有点像,好叫蓝色的什么河,舒缓悠扬,另一群人在随着他们的旋律跳舞。中年男人穿着衬衫长裤皮鞋,一丝不苟,女人们也烫着头,穿着颜色鲜艳的“布拉吉”——一种俄罗斯风格的连衣裙,他们正在跳慢悠悠的“三步”。
他有点受不了那种走一步退两步的舞步,加快远离人群,前面又有人跳“四步”。这种舞又叫北京平四,要欢快得多,跳舞的女人穿着吉普赛长裙,裙摆随着舞步摇曳,花枝招展。他们的配乐就没有那些三步爱好者豪华,只在舞场旁边的长椅上摆一台大录音机,杨钰莹的歌声透过高音喇叭,甜甜地糊在人们的耳膜上。
程真缩起肩膀,双手插兜继续走。
经过一群跳新疆舞的老人,又路过几个印度舞爱好者,他在公园的尽头看到一个孤独的乐手。那人捧着一支口琴,正对着江水吹奏。也许是他的技巧不够高明,旁边没有一个观众,也没人驻足倾听。
程真一下就听出他的旋律。
他静静地站在一旁,等他吹完一首《三套车》,才轻轻鼓了鼓掌。那人有些意外,对他笑笑,又吹了一首《红莓花儿开》。
程真靠在江堤的围栏上,闭上眼睛,就看到夏宇。
他的琴声有种特别的味道,那与技术无关,即使是明快的《喀秋莎》,也被他吹出淡淡的寂寥。面前那个人,却把《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吹得无比欢快,瞬间就把他从回忆里拉出来。
“你会《阿廖沙》吗?”一曲间隙,程真突然开口。
那人愣了一下,摇摇头,说他没听过这首歌。
程真心中失落,眼睛落到江面上,耳中却再也听不进去。那人继续吹奏,直到天色彻底黑下去,才收起乐器,和他告别。
“我能看看你的口琴吗?”
“给。”
程真接过去,那支黑色的琴沉甸甸的,做工精良,盖板和钢琴一样是烤漆的硬木,光可鉴人。
“西德货,可不便宜。你喜欢口琴的话,可以先买个‘国光’玩着。”
程真抬头看着他的脸:“多少钱?”
那人报了个价格,足够买一把普通吉他,程真把口琴还给他,说了声谢谢,转身离开。

回到家时,常青正在自己的房里,她的房门和程真的一样,有个玻璃窗口,挂着一片棉布。台灯的暖光透过那层布,屋子里静悄悄的,她又在写论文。
程真没和她打招呼,径直走进自己的房间,就看到桌上摆着的饭菜。
凉透的鸡蛋饼上带着不均匀的焦痕,一看就是常青的手笔,那是她为数不多的,不被程真嫌弃的拿手菜。
他叹了口气,出去洗手。
那天之后,他再没和母亲针锋相对,换了另一种态度面对她的情绪,和他在学校时一样。
沉默。
这给他带来许多空间,使所有人都无法侵入他的秘密,除了成绩,常青对他的了解越来越少,对他的校园生活,更是一无所知。
她同样不知道自己的儿子会把为数不多的午饭钱,拿来做什么用。
程真也没想清楚,自己攒钱要买什么。他本想再买一支口琴送给夏宇,走到乐器商店,看着满柜台崭新铮亮的口琴,却改了主意。
有些东西是一去不复返的,就像他们破碎的家,再也无法回到从前。
他迈出乐器店,走向几条街外的教育书店,买了一套俄语教材。

——————


10 懵懂的表白

平心而论,程真的脑子不笨,阻碍他把事做好的东西只有一样,就是动力。
程真啃了一学期教材,硬是在不会发音的情况下,死记硬背了上百个俄语单词。他也想不清楚,自己连英语都半生不熟,为什么又要学俄语。
他私下去请教英语老师——那一代人的基础外语大多是俄语,英语教材在许多年后才进入课堂。英语老师对他的求助哭笑不得,却拗不过他的执着,只好答应。
“我可不白教你,你得交‘学费’。”
她和程真定下约法三章,要他用英语成绩来换俄语课。程真听过夏宇说俄语,英语老师的发音实在不敢恭维,和她的英语发音一样,带着股浓重的东北口音,那口音甚至不像本地人,倒像辽沈地区的方言,也就是人们普遍印象里的“大碴子味”。
尽管如此,程真还是有了学习的动力,每天拼命背单词语法,硬是把英语分数拉高了一档。
常青不明内情,只当是他的补课班起了作用,忙不迭地续了半年的学费。然而惊喜没有持续太久,程真偏科依旧,特别是理科,大有扶不起的趋势。
他全不在意,也不考虑任性的后果。
直到初三前的暑假,夏宇才知道程真身上发生的事。
当时他和母亲又爆发了争吵,气冲冲地出门,刚要去江边散心,就在楼梯间碰到夏宇。程真和他聊了几句,就想叫他一起出去玩,常青却追出来揭穿他,把他平日的劣迹全都抖落出来。
夏宇面色平静,声音却凉下来:“程真——”
“没她说的那么严重!”
常青狠狠地瞪了程真一眼,又转向夏宇,声音里带上焦灼的祈求:
“小夏,你帮帮他……”

“慢点!累死我了……”
程真追出一身汗,夏宇在前面不停地蹬车,只在红灯时才停下,让他喘几口气。每次程真想跳上后座,都被他毫不留情地推下去,反复几次,程真的脾气就上来了。
他全力冲上去,用蛮力抓住后座,硬是把车刹住。
“你凭什么遛我?!”
夏宇不和他较劲,迈下车子,静静地看着他。
程真喘着粗气,脸颊通红,倔强地瞪回去。
他们的身高只差半个头,他再也不需要像之前那样抬头仰视夏宇,近乎平视的目光,让他产生了一种他们在其他方面也同样平等的错觉,所以夏宇的冷落让他格外恼火。
“说话!”
夏宇没有解释,只是沉默。
程真怒从心起:“你当我是小孩,傻,是吗?”
夏宇看着他爆炸,只觉得有趣,一直压着的心火顿时化去,眼中溢出微弱的笑意。
程真只当他在嘲笑自己,转头就走。
“别走,我不遛你了。”夏宇匆忙支起车子,追过去拉住他。
程真硬邦邦地甩开他,脚上却放慢了速度。
夏宇只好服软:“我没锁车……”
那个眼神,程真只看一眼,就再也生不起气。
“上车吧,我带你。”夏宇顺势拉起他的胳膊。
“我自己会走,不用你搀着!”
程真嘴上犯倔,坐上车子,双手就又像之前那样,搂住夏宇的腰。
凉风吹干他的热汗,心中的躁动也渐渐平息下来。面前的肩膀又比之前宽阔不少,腰围却和之前差不多,显得窄而有力。那个后背看上去有些变化,摸起来也不大相同,唯一不变的,就是他身上的气息,还是那样温暖干净。
他太久没坐夏宇的车,这感觉让他无比怀念。
从小到大,每当需要依靠的时候,那个本该为他们遮风挡雨的人都是缺席的,撑起这个家的,从来都是母亲单薄的肩膀。许多事上,程真不能指望任何人,总是独自面对一切。
只有坐在夏宇身后,他才能短暂地喘息。
短暂地,允许自己软弱,依赖。
程真渐渐把身体靠过去,车子却突然停下。
夏宇把车撑在路边,去冷饮摊买了两根冰棍,递给他一根:
“败败火。”
程真扑了个空,又没法解释,只能迁怒于冰棍,赌气拒绝。
“要化了,就当陪我吃。”夏宇把冰棍举在他面前,笑容和冰棍散发的奶油的甜香一样,有种蚀人意志的魔力——不是我军无能,而是共军太狡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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