响尾蛇镇|Rattlesnake (Kim Fielding)
- 类型:现代耽美
- 作者:Kim Fielding
- 入库:04.10
“我到处走走就行,得把那些法式吐司给消化掉。”这段日子他老是坐着,也该活动活动了。
“行,好的。嗯,你要是愿意的话,我可以把你的旅行包带到旅社去。”
“担心我最后还是搭车跑了?”
夏恩的脸染上了淡淡的红晕。“不,只是省得你拖着它到处走。”
“我到哪儿都拖着它,习惯了。不过谢啦,我觉得能轻省一会儿也挺好的。”要是真想走,他可以毫不犹豫地放弃那个包。但他没把这句说出来。他会怀念他的靴子和那本没看完的书,但他以前失去过更重要的东西,也照样活下来了。
夏恩的笑容又变亮了两档,不知他是怎么做到的。“那好,下午到响尾蛇旅社来,就这么定了?”
“说定了。”
但他决不抱任何希望。
-TBC-
第六章
天清气朗,吃饱喝足,正适合好好散个步。吉米跟夏恩去了旅社,夏恩腿脚不便,所以他们俩都走得慢悠悠的。到了旅社门口,夏恩从吉米手里拿过旅行包。“待会儿见。”吉米说完就溜达着走了。有人在等他回去——这感觉很陌生,但又意外地令人愉快。他立刻把注意力从这念头上转开。
主路上的商店开门了,但他不怎么想逛。以往即使他把自己收拾得还算体面,仍有些店员会死盯着他不放。于是他在两座楼房间拐了个弯,沿着一条窄街开始朝山上走。那些住家的小房子看起来有点儿破,但显然受到了细心呵护。屋前的花坛里开着五颜六色的花儿,草坪上点缀着小旗,屋檐下悬着风铃。吉米喜欢这些房子,包括那间被刷成难看的淡紫色的小屋。
过了几个街区,房子变得稀疏,每栋都被花园环绕,看起来更像是一个个小农场。散养在路边的鸡对着吉米咯咯叫,一只肥硕的橘猫转悠过来,要求他给撸撸毛。吉米欣然从命。他喜欢猫,虽然他从来没养过。
路越走越窄。山上的房子比较新,但也并不花哨,屋后立着马厩和谷仓。他在马群的注视下继续向前走,回想起夏恩问他的那个问题。他能想象夏恩坐在马鞍上的样子,但这念头却在他脑海中衍生出一幅完全不同的“骑乘”景象。吉米努力剪辑掉那些画面——不是时候,也不是地方。
墓园坐落在山顶,四周环绕着金属制成的矮篱。入口处有个巨大的手绘告示牌,写着“马匹止步”。吉米被逗得笑出了声——直到他脑中再次浮现夏恩“骑乘”的画面。他咕哝了两句脏话,走进了墓园。
墓园很大,这让他吃了一惊,但想到在过去一百五十年间不断有人被埋进来,也就说得过去了。墓园里耸立着几棵参天大树,待到炎炎夏日,这里必有浓荫遮护。沥青铺就的人行道将整个公墓划分成一个个规整的长方形。公墓一角有座小水塔。寥寥几座墓上立着哭泣天使像和巨大十字架,而大多数的墓只有块小小的墓碑。当他漫步其中,吉米注意到墓碑之间的日期跨度很大:在死于1860年代的孩子旁边,葬着2007年过世的女人。
有不少坟墓可以追溯到1850年代,也许其中几座埋的就是被“响尾蛇莫瑞”那股暴脾气害死的人。他找到了“响尾蛇”的墓——他死于1902年,享年八十六——还有其他几个莫瑞家的后裔。利特家有许多人安息在响尾蛇镇公墓,但吉米没遇见任何姓雷诺兹的,或许他只是没碰上。
有些墓碑上爬满了地衣,历经风吹雨打,铭文已难以辨认。有几座石碑裂开了,但有人做了加固,以确保它们不会崩塌。在许多年代较近的墓碑前,扫墓的人们留下了塑料花、玻璃制成的稀奇古怪的花园立饰、色彩缤纷的丝带,还有旗帜。有一块较大的墓,墓主人十年前入住此处,他的墓上装饰着五花八门的旧金山淘金者队①周边纪念品,包括一张铺着塑料椅垫的花园长凳,还有一个被晒褪了色的带盖冷饮箱。他的家人好像觉得他随时会蹦起来为自己的队伍呐喊助威。
注①:San Francisco 49ers,又译“49人队”,隶属美国国家橄榄球联盟(NFL)的球队。
汤姆不会有坟墓,吉米心想。连块方寸之地也没有。
孩子的墓萦绕着太多悲伤,令吉米加快脚步。那些命丧沙场的男人则让他频频驻足。那么多的战争,从南北战争一直延续到阿富汗。美国卷入的每场大战都让响尾蛇镇付出了血的代价。
十几岁的时候,吉米也曾有一茬没一茬地考虑过参军。对他这种人来说,那也许算个好出路,说不定能干出一番成就。但当时连“不问、不说②”的政策都还没出台,而且他没满十八岁就因为卖身被逮过几次。就算他在应征的时候再怎么使劲儿装直男,也肯定过不了关。
注②:为回避美国军队中同性恋的敏感话题,1993年,时任美国总统克林顿定下了一条”Don’t ask, don’t tell”的规定,禁止军中谈论军人性向,更不许相关的人员主动公开自己的性取向。
他来到一个男人墓前。墓主人于1873年长眠于此,享年四十八岁——再过几年,吉米也该到这年龄了。按照墓碑上的记载,墓主人生于瑞典。墓园里埋葬的其他人有些在德国出生,有些在意大利、爱尔兰、英格兰、法国、威尔士,还有智利。吉米站在那儿呆了好一会儿,试着想象那是怎样一番跌宕起伏的经历:乘船穿越大洋,或者驾着马车横跨大陆,最后在加利福尼亚山麓中的一个矿业小镇上结束自己的人生。也许他们中有些在家乡已别无亲人,再无牵绊。他想知道,他们在响尾蛇镇过得幸福吗?
瑞典人旁边葬着S·M·方塔纳。白色的大理石墓碑没有标明此人的全名和性别,也不知其出身何处。墓碑上只记录着方塔纳出生于1824年12月,去世时正好九十岁,还有几个小小的大写字母:安歇。吉米决定把这人当成男人:“他”本在东部干苦力为生,来加州是为了碰碰运气。但他一点儿金子也没淘到,只能逮着什么活儿就拼命干,把时间全搭了进去,终生未娶,无以成家。他任劳任怨,直至油尽灯枯。旁人用他毕生的积蓄替他买下了一方墓地和一座上好的墓碑,并刻上了最后的劝告。
安歇。这墓志铭或许也很适合汤姆。
逛完墓园,吉米又接着晃荡了几个钟头。他在镇子外围发现了几座牧场,几个遍地石砾的葡萄园和成片的树林。有些叫不上名字的鸟儿从他头顶飞过,还有些站在篱笆和树枝上冲他张望着。三头黑尾鹿一度与他同行,淡然穿过条条小径,并无惊惶。他看着它们下坡抵达一条小河沟,在灌木丛中悠然觅食。他路过一栋弃置已久的废屋。屋子的围墙久经风霜已然泛灰,屋顶也塌了不少。那屋子孤零零的,周边没有其他房子,但它离主路并不远。等走投无路的时候,他可以到这儿挨个一两晚。
他逛到中午都过了好久,终于渴得不行了,才返回镇上,回到旅社。他对夏恩帮他找工作的事没报多大希望。而且,就算夏恩运气不错,帮他谋到了差事,吉米也不一定接受。他没理由待在这儿。唯一的理由是为了夏恩,而这理由并不充分。吉米可以干脆地拎起包,也许会交出那封信,然后就朝高速公路进发。
吉米走进旅社的时候,夏恩和他小姨贝琳达一起站在柜台后。“嗨!”夏恩喜笑颜开地招呼他。“逛得怎么样?我们这儿有不少好地方吧?”
“我溜达了一圈儿。参观了公墓。”
夏恩微弱地瑟缩了一下,然后转向他小姨,“我说的就是他。吉米·多赛特。吉米,这位是贝琳达·柯普兰。”
“很高兴见到你。”吉米说。贝琳达眯着眼,点了点头。她在默默地评判他。他不明白对方是出于什么目的,他只是站直身子,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体面些。
“我是这么想的,”夏恩这番话似乎主要是在对吉米说,而不是贝琳达。“这房子老得够呛,东西经常坏,需要有人修。嗯,就比如这儿的窗户卡住打不开啊,哪儿需要刷个漆啊之类的。我也能拾掇一点儿,但我主要还是得顾着酒吧。关键还是我……干不了。”阴影再度掠过他的眼眸。他肯定经历过什么。
贝琳达放柔了表情,拍着夏恩的肩膀对吉米说:“平时都是我女婿泰瑞来帮我们干这些活儿,但——”
“我管他叫‘下周二泰瑞’,”夏恩抢过话头。“他老推说‘下周二’再过来干活。”
“他有他的事要忙。”
“忙着讨人嫌呗。再说,就算他过来,活儿也干得不地道。你检查了他给女厕所装的镜子没有?歪的。”
贝琳达似乎被他的话刺了一下。她转向吉米说:“你干过一般的修理活儿吗?”
“干过。我没有执照,干不了复杂的水管工或电工活儿,不过我基本什么都会修,只要不是带引擎的。我不怎么会修车。”
“你有工具吗?”
他摇头。“没有。抱歉。”
夏恩又插了进来:“贝琳达,埃米利奥姨夫的工具还搁在地下室,可以借给吉米。”
她好像不太喜欢这个点子,但也没否决。她只是盯着吉米,仿佛他是一匹她正考虑要不要买下的马——不是什么好马,牙口烂,还踢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