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他召来白家所有人员,吩咐道:“今日我带来的人,还望大家都以贵客礼仪对待他。允许他在家府上下随意走动,但他若要出我们白家的大门,千千万万将他拦住。尉迟家和年家那边还有我的事,我暂时抽不开身亲自照料他。”
白家新招来的弟子,大多从前和年家有过人命的过节,或受过白宗主的恩遇,加之白宿生的与其父极像,举手投足都是从前白沏的影子,其仙技高超,自然足以服众。白家上下虽不明白这小白宗主用意如何,却纷纷马首是瞻。
白宿很是客气,拱手致礼道:“白宿在此,谢过各位了。”
而此时在北河城郊,也有一黑一蓝两道身影,跨过遍地的横尸,行至石洞的大门。
星汐抬起手试着往咒印上赋灵,却没有将其点亮半分,还自卫似的狠狠震了一震。
浔郎看戏一般抱着手靠着石墙,笑得眉眼弯弯:“哎呦,打不开啊。”
星汐睨了他一眼:“废话。”
浔郎歪着头道:“那怎么办,我觉得年却升那个弟弟估计也顾不上来放他出来了。”想了想,又好心补充道,“这可是天然结界,连你都是打不开的,他那弟弟能有什么办法放他出来?可别年却升好不容易相信相信别人,到头来却被诓了。”
星汐正手心贴着石壁感受其中的天然结界,被浔郎絮絮叨叨地烦的不行,不耐烦道:“这结界没那么厉害,要破开也不是全无办法,年却清心思挺缜密的,应该也有自己的打算。闭嘴吧你。”
浔郎哦了一声:“那那个年却清现在靠不住了,你打算怎么办。”
“人定不能胜天,若我硬是用灵力和它碰,是打不开的,但若不用灵力,未必。”
“不用灵力?”浔郎来了点兴致,“那可以用妖力是吗,——啊不过我可不打算借你。”
“爱借不借,反正我也没想着你。”
浔郎心碎道:“没想着我?太伤心了。”
星汐也没理他这一套,顾自说着:“天然结界这东西,灵力打在上面只能融进去,反而给它增添力量。大多数时候,外面的灵力可以传到里面,但里面的灵力传不出来。而且天然结界的自愈能力和封闭能力很强,破开一个小口一两天就会自己合上。至于封闭能力——”
“封闭能力我知道,”浔郎道,“天然结界会阻碍一部分空气流通,便使其内环境和外面大有不同。如界外七月骄阳,界内寒冰千里。界外风霜高洁,境内炙热难捱,可对?”
星汐用教书先生看自己的傻瓜弟子突然开窍一般的欣慰目光看了浔郎一眼,道:“不傻,奖励你朵小红花。”说着捏了块石头变成朵花来,扔到浔郎怀里。
浔郎哭笑不得地接过:“幼不幼稚。”
“要幼稚也是你。我——人间仙子,星汐。不是你这种傻子能同年而语的。”
浔郎点头敷衍:“是是是,人间仙子。”
星汐背过手,转身走道:“走吧,太阳快下山了,找个地方吃饭。”
浔郎跟上,十分配合道:“上仙大人,您还食人间烟火?”
星汐啧了一声,回头望他一眼:“吃不吃是无所谓的,但也不能一直就不吃了。在人间这么过着,还是要找点乐子的。”
浔郎笑了,调侃道:“上仙大人,您有钱吗。”
不知怎么的星汐的背影滞了一滞,故作无谓道:“你没有吗?”
浔郎道:“我没有啊,上仙大人,我跟您一块儿不食人间烟火大半年了,那种人间俗物,我带着它干什么。”
星汐唯一皱眉,再次从地上捏了一块石子,在手心化为了一小块银子,扔在浔郎怀里道:“现在你有了。”
那块小银子正砸在浔郎心口,他无奈把它接了下来,评价道:“你这样可不厚道啊,人间仙子。”
星汐又啧了一声:“废话恁多。”
但最终进客栈的时候,浔郎还是把那块假银子收回袖里了,换了一块真的出来。
待两人坐定,浔郎把玩着手里的筷子,一节竹筷在指间转的飞起,向星汐问道:“我们就这么回来了,年却升和姜冬沉可还在那暗无天日的小石洞里关着呢,你果真不救?”
星汐看他转筷子转的眼花,伸手给他夺来拍到一边,靠在椅背上道:“年却升伤成那样,我放他出来做什么,等他那坑儿子的爹派人过来取他性命?那石洞虽然不怎么样,但是暂且能避避,等他好点再说吧。”说完又评论道,“我真是没见过那样做父亲的。”
浔郎点了点头:“多行不义必自毙。”又问道,“小孩儿,你有父亲没有?”
星汐敲着桌面的指尖微微滞了一下,很快又继续动作起来,云淡风轻道:“有啊,不过在我十四岁的时候不在了,再过了十年吧,我母亲也就离世了。但是我家大人,待我一直是如兄如父的。”
“你们家大人?星神?”
星汐啧了一声:“没大没小的,是星神大人。”
浔郎点头道:“是是是,星神大人。”
星汐也懒得计较他态度不恭了,继续敲着桌面道:“我父母待我是很好很好的。我父亲是怎么不在的我也不太清楚,听我们大人说是……走火入魔?都快两百年了,谁记得清楚。但我母亲不在的时候我可记得清楚。她守寡守得太难捱了,受不住了。一根白绫吊死在自己房里。那天我从我们大人那回来,去她屋子里请晚安的时候,她身子都凉透了。”
星汐笑了笑:“那时候我还怕的不行,每天往我们大人那跑,到后来干脆在他那偏室住下了,再后来就成了他座下四个首位仙子之一。有时候想想,我父母真是相爱,一个不在另一个就承受不住了,抛下自己儿子也要去阴间再会。爱情的力量真是伟大。”说完又无所谓地一挥手,“也罢,这不能怪他们,天上的日子是太漫长了,若是她真这么空守漫漫百年,未免残忍。”
浔郎道:“那你……”
那你是因为十四岁以前一直都活着无忧无虑父母双全的生活,才把容貌定在十四岁?
这个问题问来可能有点伤人,星汐也未必愿意答,浔郎随然转开话题,接着问道:“那你们天上一天,地上果真是一年?我看民间的画本里都这么说的。”
星汐没想到他就要问个这个,不免失声笑道:“一年个鬼,话本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天上一天自然也就是地上一天啊。不然大人那么着急派我下来干什么,他还能深情到和璇月分开个十七八天就受不了的地步?”
浔郎虚心受教,然后伸手拍拍星汐的头,语重心长道:“虽然我觉得你也未必在意,但过去的事就过去了,从前再惊再怕,如今都已经没事了。”
星汐被拍的懵了懵,竟也没还手,微一点头道:“我知道我知道。”
之后两人就没话说了,星汐完全是因为不知道说什么,浔郎则是以为他在追忆往事,没好意思打扰。过了一会儿星汐实在撑不住了,挑了个话头道:“你每天闲的,还看什么民间话本?”
浔郎啊了一声:“没遇见你之前是挺闲的,现在每天忙着和你拌嘴,忙的不行。”
星汐懒得理他,哼道:“我从不和傻子计较,你们这些人啊妖的一个个都烦人的不行。——哎傻子,那民间话本里你除了信了天上一天地上一年,你还信了什么了?”
浔郎想了想,拉起长调子笑道:“还有——听说时常在一起游山玩水还偶尔为找乐子而坐在一起吃饭的两个人,容易暗生情愫。”
星汐一开始还笑:“还暗生情愫……”反应过来就在桌子底下把浔郎的椅子踢翻了,气红脸道:“暗生个屁,滚!”
这边叮咚咣当一通响,老板娘赶忙跑过来,挡在张弓拔弩的星汐前:“哎呦客官,这么大响动是做什么,吵架了?”
浔郎把椅子扶起来,抱歉地笑道:“不好意思啊,我家小朋友闹脾气,我哄哄他,过会儿就好。”
老板娘这才注意到星汐还是个小小的少年模样,顿时表示理解:“你是他哥哥?这么大孩子都这样,我家阿阳和你弟弟一般大,也是大脾气。一会儿我叫他来给你们上菜,别再吵了啊。一家人,和和气气的,比什么都强。”说完转过头,拍了拍星汐的肩,“小伙子模样生的真俊。但是脾气这么大呀,以后要娶不到媳妇的。”
说着老板娘就走了,好像听见了什么客人在叫她——要不就是闻到了那个很俊的小伙子身上浓重的火|药味。浔郎从善如流地坐下,向星汐招手道:“坐吧,不吵了。”
星汐才坐下,浔郎又道:“叫声哥哥来听听?”
眼看星汐挥着拳头又要发飙,浔郎赶紧请罪:“别!错了,我错了,人间仙子,您是大哥,您坐,您坐。”
星汐哼了一声,不情不愿地坐下,周身一股子戾气,凶的不行。不耐烦道:“怎么,你看年却升和姜冬沉每天各种腻歪,眼红了?”
浔郎笑道:“哪儿啊,你别恶意揣测我,我是想逗逗你来着。——说到这个,你打算怎么把他俩放出来,术业有专攻,我对我自己的能力还是很有信心的,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