浔郎被他按在床上,却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游戏一般地反问道:“就地正法?”接着就单手解开了两粒领上的衣扣,露出精致的锁骨:“来。”
星汐呆住了,像看幻影一样朝他分明的锁骨看了许久,难得露出一丝迷惑神情,片刻之后猛然惊醒,一脚将他踹下床去,叫道:“我|操!滚!”
浔郎笑了,衣服往下拉了拉,居高临下道:“来操。”
星汐一言不发,顾自滚到床里面,呆呆地望着墙,咽了咽喉咙。
浔郎笑着整整衣衫,扣上了那两粒衣扣,坐回床上去。星汐莫名红了脸,蒙进被子发誓再不看他。浔郎十分无奈,不再与星汐纠缠,只有些好笑地问:“你猜我觉得你现在像什么?”
星汐沉默了半晌,蒙在被子里对着墙闷闷不乐道:“不稀罕知道。”
浔郎去拉他被子,好心提醒道:“今时不同往日,要入夏了,这样蒙着你是要生很多汗的,那样可就不体面了,是不是,人间仙子?”
星汐瞬间拽紧被子,万分紧张地脱口而出道:“你别碰我!”
浔郎似是洞察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笑着叹道:“你果然还是个小孩儿,好,不碰你了。”
星汐并不理人,一个人闷着顾自别扭,浔郎望了望身边裹起来的一团,笑得眉眼弯弯,说起方才未说完的话来:“小孩儿,你像我刚出世那年在山里碰见的小野猫,长得倒十分好看,但是脾气可不太好,一碰就炸毛。”
有的时候,夜晚过于安静也不是什么好事。
水至清则无鱼。同样,越是无尽苍穹中寂静的宛如风拂过湖面都经不起波澜的夜,越是祸乱更迭而出。
越是太平盛世,约不会有人觉得家中会遇盗,夜路会遇刺,在各自的睡梦中幻想生活美好,万物可爱。在这样一个暮春将去,初夏未至的晴夜,星光微微,水波荡漾,所有人都相信会是一夜太平,他们放心去入睡,放心去做梦,放心地沉溺于有关未来的美好幻想。却不知,有人在年家的禁器室里,燃起了一束妖冶的火光。
诱人的迷梦,带着炙人的火气,吹在人们脸上。
放火之人,对年家有着深刻清明的认知,择最远,守卫最薄弱的地区入手。苍凉萧瑟的年家后山,祖祖辈辈先人的地下亡灵,亲眼看着一个穿着年家家袍的男子,面容清冷疏离,从容不迫地走进年家结界,在禁器室撒下火种,转身离去。
平和寂寥的夜,燃着烈猎的火,翻卷着似要吞噬一切。
这火烧了足有半个时辰,后知后觉的值夜弟子才惊慌地大声喊道:“西北禁器室走水了!”
一瞬间所有人从睡梦中惊醒,喧哗着推搡着,匆忙在寝衣外披上一层单薄的家袍,向荒凉的西北禁器室涌去。这简直是一场乱剧,人声喧嚷,人影攒动。于是便无人注意——连放火的人都没有注意,在西北禁器室的对角,年家最东南的荒院,有人放进了一只怨灵。
灭火之后已不知到了几时,年却清始终坐在屋中,一脸漠然地看着事情开始到结束。他是这场盛世春秋大梦中唯一一个清醒的人。一夜未眠,也无话可说,人心惶惶中只有他一人从容不迫。因为在所有人都在猜测那放火的神秘之人是谁时,年却清早已洞悉了一切。
而他始终沉默,像个居高临下的旁观者。
年风临召集所有弟子、家仆去校场集合。他与年风龄低声交谈了什么,随后难得一致地抛下一句:“年家出了内鬼。”
年却清也在,听了这句以后弟子们一片哗然,但他们坦坦荡荡,全无一人做贼心虚。他们本就坦坦荡荡。年却清眯了眯眼,颇有闲心地想道:“真生分啊——‘年家出了内鬼’,姜冬沉说到姜家的时候都是说‘我家’的。”
随后是年风龄带着几位心腹去各个弟子家仆房间中搜查。年风龄招手叫年却清跟上,年却清便应声随他一同去。走了不过两步,年风临突然叫道:“却清。”
年却清停步,片刻,回过头去看他的家主。
年风临目光十分锐利,他叫年风龄先去查,随后唤过年却清道:“却清,你过来。”
年却清不慌不忙,依旧云淡风轻,走到年风临身前,颔首道:“伯父。”
年风临看了他一眼,一针见血道:“尉迟宿果真死了?”
年却清不急反笑,只是笑得有些凄苦:“不然呢。”
凄苦得恰到好处,眼也随着一红,像是在强颜欢笑着故作不在乎。
年风临看见这样的反应或许心软了一下,声音稍稍平和了些,但话语仍是逼人:“你回来那天,你父亲还叫我去尉迟家要人,第二天早上你便来我房里告诉我他死了,你如何知晓。”
“我的剑和他的剑是联立过的,那天晚上,我感应不到他了。”
年风临不语,似是在怀疑,年却清却是早已意料地一偏首,无奈而惋惜道:“他也是被人打晕带走的,自从我醒,就一直感应到他的灵力若有若无,似是在藕断丝连的挣扎。那天晚上,彻底……断了。”
年却清的神情是强忍的悲恸,望上去尽是不动声色的难过。年风临看了他良久,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吐出一句:“节哀。”
年却清故作不在意,故作能真的忘记他,年却清却心知,这大约真的是他心口的朱砂痣。
刻骨铭心,不敢忘怀。
年风临叹了口气,挥手叫年却清去跟上年风龄吧。年却清便从善如流地点头,转身离开了。
年风临望着少年清瘦的背影,目光中那一点柔软渐渐褪去。等他转过走廊不见,年风临沉声向旁边的侍从道:“去查。”
搜查过所有房间,自然是一无所获,年风龄略一沉吟,向年却清问道:“这些日子你见过年却升没有。”
年却清心中暗自无奈,只好接着发挥演技,露出一点恰到好处的厌恶:“我见他做什么。”
“此次纵火,我疑是他所为。”
那你猜的可没有我伯父准,年却清轻描淡写:“他巴不得和年家再无半点瓜葛,纵火于他又不利,何以为之。”
年却升真是委屈也要委屈死了,这会儿他正抱着姜冬沉好好睡着觉呢。
年却清想到这个就想笑,他那兄长在姜冬沉面前真是得比实际年龄小几岁,撒娇卖萌耍着花样还不重地逗姜冬沉开心。年却清不知道姜冬沉作为当事人是什么感受,反正他旁观的时候鸡皮疙瘩都掉下来了。
年却清真的笑出来了,只不过出口是自嘲的冷笑:“父亲,你与伯父一个疑心年却升,一个疑心尉迟宿,全来问我,叫我好生为难。”
“尉迟宿?”年风龄回过头来,“他不是死了?”
“他是死了,所以我觉得有趣。你们一个疑心家族弃子,一个疑心死人。有如此精力,还不如先查彻年家内部之人。否则一来二去,有人要怀疑我了。我与你们怀疑的人均有沾染,众口难调,我才是最风口浪尖的吧。”
年风龄面色一沉:“你何出此言。”
年却清嗤笑一声:“本就是的,外人看来我到像是刻意包庇,我虽然身正不怕影子斜,但也知人言可畏。”
“却清,有我和你母亲在,谁敢背后议论你。”
年却清仍是笑:“啧,父亲您糊涂了。您禁锢他们的言论,他们心里便不这样想了吗?如此看来,我是更加可疑了。”
年风龄沉默良久:“你什么意思。”
年却清忽然行了一个很大的礼,低下头道:“却清所言不为其他,只愿为年家排忧解难,既然你们怀疑有二,之一已死,年却升便交由我来解决吧。”
年风龄不置可否,本能地用狐疑的目光去打量自己的儿子,年却清见他如此神情,竟也不恼,反而十分谅解道:“父亲怀疑我是应该的,您大可以派人盯着我,看我是不是真的要亲手解决年却升。您不一直觉得我从小不如他?事到如今,正好让我证明一下,是谁不如谁。”
年风龄收回目光,仍不言许与不许,只道:“你如何寻得他。”
“我与他虽不是同胞,但也是兄弟,血缘相近。我以血气指引,附于罗盘,如何寻不得。”
年风龄驻足片刻,转身离去道:“我由不得你,自己去请示家主。”
年却清起身,看着年风龄逐渐不见的身影,无声的笑了一下。
尉迟宿说过。
火起之日,祸起之日。
夜袭
年却清固然有自己的打算,不便宣之于口,也从未对外人道。
但他心想,自己从小是被人保护长大的,大难若临,他不能仍旧去寻求他人庇护。况且,他也理应去护护过他的人。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计划多有不周。每个人都是为了保护自己重要的人去冒险,去谋划,去工于心计。可年却清和尉迟宿谁都没有料到,在他们各自的计划中,会闯入一只怨灵。
这都是后话。现如今年却清和尉迟宿的确是在为了自己姓氏之上的家族卖命,都同样,在尽心尽力的同时,为最上层的家主所怀疑。
都拼尽全力地想要走出一个无尽深渊,却又无能为力地堕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