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
福义楼的隔间里,李慷摆了一桌子的酒菜,侧身站在窗前,看一辆车停在了楼下,史密斯和一个穿西装戴眼镜的人一起上了楼,转眼便出现在了隔间门口。
史密斯笑着和他走进隔间,李慷正站在门口来迎。
“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海关总署的总署长秘书威尔逊先生。”
清朝后期遗留的海关主权问题,在上海表现得尤为突出,海关高层多数都是洋人,中国人只能在其中做一些辅助工作。威尔逊是海关部门高级秘书,偶尔会作为总署长的发言人参与一下内部决策。
李慷笑着伸出手同威尔逊握手,三人一同进了隔间。安排好两人见了面,史密斯便回避了,只留下两人谈话。
“威尔逊先生,”李慷笑着为他倒了杯酒,“今天天冷,我给您带了些这里的酒,温了一下。想着您平时都喝洋酒,偶尔喝喝这里的酒,也尝尝鲜!”
威尔逊只是笑着看了看酒碗,没有动,说道:“慷先生,史密斯是我的好朋友,他和我说您找我有些要紧事必须要和我谈,我才来。我的工作非常多,只申请下来了一个小时的假,您抓紧时间。”
李慷放下了手,有些尴尬地抿抿嘴,说道:“那我就不和您拐弯抹角了,今天找您来确实是有要紧事。您应该听说了,江浙一带的战火又烧起来了,打仗最是费军火的,侯万年和胡方勇现在在争夺安徽地界,这场仗至少要打到年底,以现在的军火流量,两船货一场仗可就没了……”
威尔逊没有应话,看了看墙上的钟,说道:“我还有三十分钟的时间。”
李慷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张空支票,又从胸前取下一支钢笔,飞快地在上面填上了金额。威尔逊看到金额时,轻轻咽了一口吐沫,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写完支票,李慷把支票面朝下放在威尔逊面前,盯着威尔逊的眼睛一动不动。
威尔逊看了看支票又看看他,说道:“您继续说。”
“好,”李慷笑了笑,“前线那边货催得紧,这边流量跟不上,受损失的不只是军阀和我们这些卖货的小喽啰,海关那边也得丢不少本该进口袋的钱。放宽流量对谁都有好处的。”
“那你想怎么办?”
“开码头……”
“黑货码头已经有十几个了。”威尔逊打断了李慷。
李慷摇摇头,说道:“开码头,时限。”
威尔逊笑笑,说道:“多长?”
“全天。”李慷盯着威尔逊的眼睛,眼神里已经流出了些自信过头的得意。
威尔逊喝了口茶水,笑着说:“你凭什么觉得这能行得通?”
“只靠我自己,我不觉得能行得通,所以我请您来了。”李慷把手放在了支票旁边。
“我只是总署长的秘书,你为什么相信我能帮你?”威尔逊没有看那张支票。
李慷收回了手,说道:“人都是要吃饭的,对自己没好处的事不干,好处不多的,也不干。这只是一半,成功的话,还有另一半。”
威尔逊望向了那张被李慷反过来的支票,眨着眼思考着,慢慢端起了酒碗喝了一口,说道:“你的酒很辣。”
李慷看他喝了酒,笑着又给他倒了一碗。
“中国酒,都辣。”
侯万年的宅子里,李牧正和他在廊桥上边散步边聊天。
“恭先生的伤恢复得怎么样?”
李牧笑了笑,说道:“父亲没在那辆车上,没有受伤。”
“那怎么到处在传他身体抱恙呢?”
“商会的前几天,有人来告诉我们,他们在北郊的一个教堂里发现了李碌和涵太太。父亲赶紧叫人去看,我们到时候,涵太太还剩一口气,中了一枪,好歹还捡了条命,但李碌已经死了。父亲晚上安排李碌后事时候,李慷想让李楠回来,话说重了,父亲火一攻心,就病倒了。”
侯万年点点头,叹了口气,说道:“李恒的这些孩子啊,都不让人省心。不过李碌是怎么死的?”
李牧眯起眼,也叹了口气:“头上中了一枪,满身青紫,到处都是伤。”
侯万年皱起了眉:“下手够狠的,也难怪恭先生悲痛。不过敢动李家的继承人,应该不是普通的流氓混混,查出来是谁了吗?”
李牧面色突然变得沉重,思索再三,说道:“父亲怀疑,是李慷。”
“李慷?!”侯万年差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他不是李碌的弟弟吗?”
“要不人说人心难测,世事难料呢?不只是李碌的死,父亲还怀疑凤凰街的枪战也是李慷干的,不过也只是怀疑,没找到证据。”
侯万年感叹道:“真是没想到,李慷是这么块硬骨头。”
李牧咬了下牙,虽然尽量克制了,但还是露出了几分凶相,转眼又松下来,冷笑一声,无可奈何地感叹道:“三十年啊,谁能想到想杀你的人就藏在身边……父亲要是真的上了那辆车,现在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这个李慷到底想干什么?就算他想当继承人才杀了李碌,那他已经是继承人了,再杀了恭先生对他有什么好处?”
李牧皱着眉摇摇头,说道:“李慷是怎么想的,我现在也想不出来了,看是要把李家搅得家破人亡才满意……”
“人心隔肚皮,”侯万年抬起头看了看阴霾的天,“就像这天,谁记得前几天还晴空万里的?”
“他已经有日子没回来了,听人说自己在外面买了套院子,和几个地痞车夫住在一起。”
侯万年笑了笑,说道:“李慷这是要走李楠的老路啊,你们李家,又要渡一次劫了。下雪了?”
侯万年说着走到了廊桥边看了看,“下雪了!”
第25章
李慷的宅子靠着郊区,后院外面有个小山,山上是片林地,天气转凉了后这里会显得更凉。宅子有两间正房,一间向阳的装修得精致些给李慷和陆宁住,另一间背阴的放了张大桌子还有些空的书架,用作会客厅和书房,平时有事需要商讨的话就当做会议室。
现在屋里只有三个人,昏暗的灯光下商讨事情。
海关还没什么消息,李慷握着李家和自己的两条军火线,还有一部分烟土,码头没全开已经觉得分身乏术。为了让开码头投出去的钱不白扔,李慷打算提高些效率,办一家公司,便打发了丁山和梁舒安排这些事。
梁舒摆出一张纸,说道:“这是我给您算的开公司需要的本金和利润预估,您看一下。”
丁山说道:“您让我找的商铺我也找到了,只要稍微装修一下就能直接用,地方挺好的,价钱也划算。”
李慷点点头,接过纸看了看,有些为难地问:“要这么多钱吗?”
“黑货的生意不同于白货,光是运输成本就要比白货多出四成,还不算各哨卡的疏通。里外里要比开别的公司成本翻两番。您给海关打点的钱已经用了不少,这都没算进去,现在手头能动用的资金,只勉强够在军火和大烟里选一个。”
丁山说:“我看大烟要不就算了,我爹就是抽大烟抽死的,害人!”
梁舒说:“我也不赞同做大烟。军火的生意多说只是为了打仗,押运上多费些钱,但是运大烟还需要时刻提防着山贼土匪偷抢,很可能有人押送也无法避免,人力成本,还有风险高出好几成。两者能赚的钱没有差太多,风险上看,我们刚开始,还是做军火保守些。”
李慷看着纸上的款项,若有所思地放下,思索再三,说道:“丁山,我让你帮梁先生算码头所有黑货的流水账,算好了吗?”
“哦,算好了。”丁山赶紧起身,去柜里拿了一厚沓纸来,“梁先生已经折算了全天的了。”
李慷翻了几页看了看,又放下了,似乎在想什么。
“慷先生,您想到了什么?”梁舒问道。
“钱不够,我们可以和别人合作,或者让他们入股。”
梁舒想了想,说道:“这倒是个办法。不过入股还算好说,但是合作,您可要考虑清楚,分账比例怎么安排可不是闹着玩的。”
“没事,我想想办法,你们快点催催铺子。”李慷看起来轻松了许多,但似乎并没有听进去梁舒的话。
第二天一早,冯镇洋还在吃早饭时候,冯老太太就来到了餐厅,看着和平日里比有些憔悴,似乎是没睡好。
冯镇洋放下了杯子,问道:“母亲?今天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没睡好吗?”
冯老太太摆摆手,示意丫头不用给自己准备餐食。
“我做了个梦,梦见雁清在外面和人吵架了。”
冯镇洋笑笑,说道:“您就是想她了,雁清太久不回来了而已,肯定是昨天那封信搞的。”
“她已经出去好几个月了,就算是散心也早该回来了,每次来信都说还要几天,她是不是遇上什么麻烦了?”
“不会的,您就放心吧,她也不是小孩子了,遇到什么麻烦会自己解决的。”
冯老太太一听,突然严肃起来,问道:“自己会解决?镇洋,她真的遇上什么麻烦了吗?是不是只和你说了,没有写信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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