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慷,我问你,你如实回答。是李恭不同意我回去,你才动的杀心对吗?”黎曙的目光像是要把他烧个洞出来。
李慷怔住了,他所有的一厢情愿,终究只是一厢情愿。他突然觉得自己就是个笑话,一个骗自己骗得相信了的笑话。
李慷凄苦地笑了一声:“是。”
黎曙简直不敢相信这是她认识的那个聪明隐忍、与人为善的李慷了,他那么恨李碌,在杀了李碌后,自己却可笑地变成了第二个李碌。
“李慷,木已成舟,那张纸有没有人知道已经不重要了,人都要往前看。现在既然走到这步了,就只能往前走了,你尽快回李家吧,做好接任的准备,做个能服众的大先生。”
李慷抬头看向了黎曙,眼睛里还残留了一点点他从前的痕迹,说道:“楠姐,你难道还不明白吗?我做的这一切,都是想让你能回来。李碌、李恭,只有他们容不下你,他们不在了,你可以回来了……”
李慷有些颤抖的声音几乎是在恳求黎曙,哪怕只是一句肯定的话,都是好的。
黎曙其实很想感谢李慷为自己做的这一切,可这个代价太沉重了,别说她不会回了,就算她真的还有回李家的余地,也受不起这样血淋淋地把还在跳动的心掏给自己的权力的赠与。
“慷,现在的这一切统统都是我自己选择的,和他们已经没有关系了。你现在是李家的第一继承人,就请你,做好继承人该做的事。”
“继承人该做的事。”这一句话像是一颗火苗,突然从李慷的身体里燃烧起来,把他从内而外地烧了个遍,把属于李慷的那些怜悯慈悲通通烧净了。
“继承人该做的事,”李慷喃喃地重复了一下,“继承家业?光宗耀祖?别天真了楠姐,你以为我做这些知识为了恢复李家的地位吗?李家是什么样,我不关心,这个压迫我三十年的家,没落成什么样,我都不在乎!现在我也可以像你一样了,更名改姓,从头开始,而不是守着这个敲骨吸髓的家,过一辈子!”
黎曙眼睁睁地看着李碌的魂,在李慷眼睛里复生了。
半天,黎曙才慢慢开口,说道:“你就这么恨李家……”
“是,我恨李家,我不止恨李恭,李碌,还有父亲。从我被父亲带回来的那一刻起,陪伴我的就只有父亲的不理睬,还有李碌的欺辱。我就是父亲赏赐给三太太的一个玩物,连一声‘母亲’都不许我叫,我被李碌‘说没有亲妈疼’的时候,她还是只顾着刺绣针线,她根本不在乎我长成什么样子,过得好不好。好不容易我长大了,找到了一点乐趣,在码头和那些平常人打交道,他们没钱吃饭没钱治病,过了今天不知道有没有明天,所以他们珍惜还活着的人,也珍惜每一点点温暖和赏赐,是他们让我觉得我不是一个玩物,我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是一个会痛会爱的人……”
这么多年,李慷早已经麻木了忽视,李家对他来说唯一的念想只留下了姐姐一人,他和李碌一样,可悲自己不能放下戒备,却把自己为数不多的最柔软的温情,像姐姐留给自己的那份彩色的糖果一样,留一份给姐姐。可就是这样一份被他捧在心尖尖的感情,被姐姐亲手摔在了地上。
半晌,黎曙叹出一口气,哑声道:“慷,是李家的错,谢谢你,还肯相信我……”
李慷没有说话,收起了所有的情绪,像诀别一样望着黎曙,最后转身离开了。
黎曙听着李慷的脚步走远,慢慢地瘫坐回椅子上。
李慷是一只才智如尖刀的刺猬,父亲给予他远超常人的谋略和胆识,但冰冷的李家大宅却没有教会他该如何收起锋芒。他拼尽全力想要帮助姐姐讨回的公道,根本不是为了姐姐,而是为了他自己,为了自己的一个回报的执念。他不明白,当年的那一切,对黎曙来说,只是伤口的一块死痂,皮肉已经愈合,再来敷药已经于事无补了。他笨拙地用自己的方式来爱姐姐,却不知道自己太过咄咄逼人的才智已经无意间刺到了黎曙。
晚上,李慷在福义楼后院的客房外坐着抽烟,一股股烟恨不得从他眼睛和耳朵里冒出来。
“别抽了,”何冠海拿了两瓶洋酒,坐在李慷旁边,“看你这都抽了多少了,歇歇吧!”
李慷没应,把烟的最后一口抽完,扔在地上踩灭,又转头拿了一支叼在嘴里,正要划火柴被何冠海抢下来。
“我知道你现在心情不好,但你也不能一句话不说就在这里一直抽闷烟吧?”
李慷才明白过来似的点点头,应了一声,说道:“算了,不说这个了。你帮我问的那个宅子怎么样了?”
“就那也能叫宅子?菜园大的一方院子,也就你肯买!那老头见有人愿意买,坐地起价,生生翻了十倍,我再多说两句,怕是要翻上天了。”
“那,买了吗?”
“我能不买吗?慷先生差我办这点小事都办不妥,以后还怎么在你面前混?”何冠海一脸无赖地打趣道,把酒打开递给李慷一瓶,“宅子我已经找人开始修缮了,应该快了。你打算接三太太来吗?”
“她……”李慷的目光黯了黯,“应该不想来。”
何冠海努着嘴点点头,小声地问:“你真的,以后也不打算回李家了吗?”
李慷苦笑道:“我还回得去吗?”喝了口酒。
何冠海抿抿嘴,什么都没说,碰了一下李慷的酒瓶。
“李慷,以后做事要考虑一下后果。”何冠海还是没忍住多说了一句,“巡捕房新楼已经开始刷墙了,我以后都得在那里,你有事去新址找我。我先回去了。”
“好。”李慷把被何冠海抢下来的烟又点着,没有管地上密集得几乎无处下脚的烟头。
第24章
硝烟弥漫,战火纷飞,战场上飞扬着的尘土,和血肉模糊的残肢,堆砌着一个个君临天下的梦想,埋葬者一个个年轻的未来和远方。厮杀和叫喊,是此时的肾上腺素,是彼时的噩耗梦魇。
胡方勇和一众参谋在指挥室看作战地图,商讨作战计划。
电讯处的小刘拿了一封信急急忙忙地跑进指挥室。
“大帅!前线的电报!”
陈参谋赶紧接过来读。
“说的什么?”胡方勇焦急地问。
陈参谋面色凝重地读完,缓慢地说道:“安庆,失守了。”
胡方勇瘫倒在椅子上。安庆被攻占,侯万年的军队马上就能北上到合肥,这方指挥室也就旧物易主了。
“仲钦,怎么办?”
赵仲钦是胡方勇手下最得力的干将,上一次和侯万年的安庆战役中立下大功。
赵仲钦问顾督军:“我们总共还有多少兵力?”
“多说四万。”
“少说呢?”
顾犹豫了一下,说:“两万八。”
陈看着地图,指了一下池州,说:“安庆失守,池州只有不到一千军队,怕是也快了。”
赵仲钦顺着地图上的小旗往北看,突然问:“蚌埠和淮南有多少兵?”
右手边的吴参谋答道:“总共两万五,但是太远了,时间来不及,补给也不够。”
“不,”赵仲钦摇摇头,把合肥上面的小旗子插在淮南的位置上,“不调兵,我们去。”
一众参谋和胡方勇立刻精神起来,开始三三两两地讨论起来。
胡方勇看了看地图,问道:“我们去淮南?”
“没错,从淮南蚌埠调三分之一的精锐即刻出发赶往合肥增援。您马上联系冯镇洋,火力猛的有多少要多少,全数送到合肥以南的部队,火力压制限制敌方行军速度。以防万一,指挥室搬到淮南,抓紧时间收编新兵!”
李牧下了车,由警卫带着来到了侯万年的办公室,此时的侯万年正穿着军装站在窗前抽烟斗。
“哎呦!牧夫人!快请坐快请坐!多日不见了啊!”侯万年赶紧过来打招呼。
李牧笑着走过来说道:“在上海就听闻大帅干脆利落地拿下了安庆,家父赞叹不止,特地叫我准备了份薄礼捎过来!祝您以后的都能像这次一样马到成功!”
门开了,两个人抬了一座不小的马的木雕摆件,雕工极其精巧。
侯万年很高兴,客套过后打发人收下了摆件,和李牧坐下来谈话。
“恭先生有心了!不知他老人家身体如何?”
“身子恢复得差不多了,只是还需要将养几日,劳您记挂了。”
侯万年点点头,说道:“听到上海枪战恭先生受伤的消息,我就一直担心啊,不过好在恭先生福泽深厚,没出什么大事。”
李牧笑笑,说道:“我临行前,恭先生还在同我说,侯大帅雄心壮志,此番备足弹药,是要一气呵成,直上山东啊!”
“没错,我们刚刚一雪前耻,打赢一场几个月前输了的仗,现在气势正盛,我打算趁热打铁,年底前一定拿下安徽!”
“看来大帅是志在必得了!”
“见笑见笑。我叫家里备了酒菜,牧夫人若不嫌弃,可否赏脸,来寒舍一坐?”
“大帅这是哪里的话,别人的邀请可以不去,您的,一般人想来都来不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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