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和杜虎一起看孩子的兄弟白毛带了吃的回来,妹妹玩累了,吃得格外香,哥哥虽然想回家,但待了这么长时间也饿了,拿起了包子吃。
白毛看杜虎边吃东西边盯着两个孩子看,问道:“虎哥,这么喜欢两个孩子啊?”
杜虎笑着转过来,说道:“喜欢啊!你看这两个孩子多好,白白净净的,爱跑爱跳。小双这么大的时候,比雁霜还爱玩!”
白毛看了看两个孩子,妹妹一边吃一边说教着哥哥,哥哥不理她,脸上还留着刚刚哭过的两条泪痕。
“小双怎么样啊?”
杜虎铜铃般的眼睛突然上了锈,说道:“挺好的,慷先生给买了轮椅,还让她念书。”
“小女孩,腿脚不好,要不早点许个人家,在家做做针线活,也苦不着。”
杜虎一听瞪起眼睛,说道:“那不行!慷先生说了,女娃娃也得念书识字,小双会写字,写得可好了,那天还给我看,报纸上还登她写的字了!她除了腿不能走,哪都不比别人差!我想好了,要是有人真心喜欢小双愿意成亲的,比我们家好的,就成亲,要是没有,就算她写不了字了,我也能干活,能养她!要是谁敢欺负她,我给他脑袋拧下来,踢到黄浦江里!”
天色暗了些时,冯老太太来到了黎宅。黎曙赶紧出来将老太太迎到了正厅。
“冯老太太!这么晚了,您怎么亲自来了!”
“曙,我找你来是有急事。”冯老太太抓住了黎曙的手。
“您说。”
“李慷前些日子来找镇洋,想合伙开公司,这件事你知道吗?”
“开公司?不知道,开什么公司?”
“他想开一家军火公司。你也知道,这兵荒马乱的年月里,布匹生意不好做。镇洋呢,前些日子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把大烟的馆子都封上了,我们就少了这么条门路。冯家这么长时间,就靠军火维持着。这几天突然下大雪,路都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通,好几批货没送出去,损失了不止一星半点啊。李慷突然说要同他合作,换你会信得过吗?所以镇洋就没答应他,谁知道他今天突然绑架了雁霜和雁堂……”老太太说着,委屈地流下眼泪,不住地拭着。
黎曙一愣,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问道:“是李慷,绑架了两个孩子?”
老太太点点头,抓着黎曙的手又紧了紧。
黎曙心里还是在惊讶李慷干出这样的事,但眼下老太太还在,还是十分冷静地先替她出主意。
“开军火公司,其实这倒不一定是个坏事,现在开公司,比家族单做更好打理,洋先生应该知道。要实在不行,可以先同意了李慷的要求,在经营的时候要求公司的每单生意都要由冯先生签字批准,这样既能赶紧救出两个孩子,又不会让冯家有大的损失,您看呢?”
“镇洋也是这么想的,李慷要合作,我们也不会那么不给他面子,可他让律师送过来要签字的文件,是有德国军火商签字的转让协议,不签就要了孩子的命。军火都好说,可孩子是无辜的啊……”老太太抓着黎曙的手,眼泪簌簌地掉。
黎曙睫毛动了动,如果不是因为被绑架的是冯家的孩子,她绝对不会相信冯老太太的话,她不敢相信这些事真的是李慷做出来的。
“曙,我求求你,替我们去同他求求情,他一定会听你的,你是他的长姐,他还为了你和李家决裂,你说他肯定听!镇夷急的都坐不下来,镇洋请了医生,要是你能救我们于水火之中,就是我们冯家的大恩人!”
老太太的高帽让黎曙听着有些不舒服,不过想着现在这样的时刻,话重些似乎也情有可原。
“老太太言重了,哪有什么恩不恩的,不过不瞒您说,李慷和我之间有些事闹得有些不愉快,不知道他还能不能听我的……”
“你只管去,他听不听我们都感激您!”
送走了冯老太太,黎曙就赶紧来到了李慷的新宅子,李慷正和梁舒商量事情,见黎曙来了,梁舒便收起账本,推着轮椅出去了。
门关上,李慷始终没起身,也没说话。桌上放着一支蜡烛,昏暗的烛光里,李慷的影子拉得长长大大的,几乎占满了半个屋子,身后的一大片黑像是从他身上延伸出来的。而他神色让黎曙有些手足无措,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他同自己待着时候会陷入这样剑拔弩张的沉默。
“你在这里住了有日子了吧?”黎曙试探着往前走了一步。
李慷眨眨眼,身后的影子动了动,说道:“是。”
“为什么不回家?”
李慷抬起头,转过身正对着黎曙,黑影立在了他的头顶:“这里舒服,比李家更像家。”
黎曙对上他映着灯光的眼睛,说道:“我是为冯家的事来的。”
李慷往前欠了欠身子,手指交叉在一起,微微低下头,黑影一下子高了半截。
“冯老太太来找我了,想让我来,替冯家求个情。”
李慷点了点头:“说吧。”
“大人的事,不要伤及孩子。”
李慷的眼睛和烛火一样亮,里面却装着一个冰窟,冰似的眼睛望着黎曙,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别的我不管,你都明白。”
“冯家怎么说的?”
“冯家怎么说的我不在乎,我想听你说。”黎曙又往前走了两步,眼睛里的烛光越来越亮。
李慷往后靠了一下,手在暗处捏着衣角,眼睛看着手,烛光照亮了他的全脸。黎曙眼中,现在坐在桌子那边的才是李慷。
过了半晌,李慷似乎是想好了怎么说,又欠回了身子,说道:“和冯家交好的军阀胡方勇,马上就要被侯万年吞并了。安徽战事一完,这条线就死了,我从他手里买走军火线,找到新买家,不是在帮他吗?但他非但不领情,还处处挖苦我。”
“慷,冯镇洋可能有些话说得不对,但那都是你们之间的事,是再怎么也不能拿孩子出气。做事还是留一步得好。”
“留一步,”影子跟着李慷的冷笑颤了一下,“黎夫人,做生意本来不就是你死我活吗?我不自己争取,你以为还有人会像当年冯家和李家暗中帮你那样帮我吗?”
昏黄的光里,李慷看到黎曙眼中的光渐渐黯了。李慷那么聪明,怎么会不知道她的软肋。
李慷太知道黎曙有多么要强了,她只用了二十年就能从一无所有做到和几乎能和李家平起平坐,这其中自己的才能比保护重要一万倍,况且她为了离开两家主要的势力范围,开夜上海前几乎没有在上海待过多少日子。这些李慷都心知肚明,他只是生气黎曙真的答应了冯家,来向自己求情,故意往她的软肋上捅,只是想报复一句。
李慷顺下了眼,低了下头,影子笑似的动了一下。
黎曙半晌没有说话。
李慷抬起头来,看到黎曙的神情,心猛地被砸了一下,他别过了脸,不忍再看。
“你别管了,这是我的事。”
“慷,”黎曙终于开了口,“从我回到上海,见你第一面开始,就发觉,你不一样了。”
李慷把手指交叉在了一起,垂下了眼。
“你变得沉稳了,可你又没有变,还是那么倔,那么聪明,甚至还是那么敬重我。我终归只是你的长姐,不能替你做决定。我会尊重你的选择,但我希望你不要后悔,做每个决定都不要后悔,说出的话,也不要后悔……冯老太太那边,我会尽量说服他们,我只替她恳求你一点,不要伤害两个孩子。我走了。”
黎曙没有多说一句,没等李慷回应,就拉开门离开了。
李慷成了一副蜡像一般在椅子上扎了许久,一动不动,半天,把手指深深地插进头发里。
第28章
胡方勇的指挥室里,电报一封接着一封,他已经麻木了所有消息,只是静静地看着参谋间的争吵谩骂。
赵仲钦走过来,说道:“大帅,该撤了。”
胡方勇点点头,站起身点燃了烟斗,走到了书案前,说道:“你们先撤吧,我自己待一会儿。”
一众参谋愣了愣,赶紧围过来你一句我一句地开始规劝,只有赵仲钦没有动,看到了他头上渗出的汗,和没有一点亮光的黑漆漆的眼睛。
夜已经深了,李慷躺不下来,便披了件大衣,去了后院。
后院小山的地窖门上铺了几层树枝和叶子,远看只是一个小土丘。杜虎正靠着小土丘打瞌睡,呼噜声断断续续的,听见脚步声赶紧站起来。
“谁!”
“我。”李慷走了过去。
杜虎放松下来,睡眼惺忪地搓搓脸,说道:“慷先生啊,这么晚了,您还不睡?”
“我睡不着,过来看看。你怎么不进去睡?”
杜虎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道:“我呼噜声大,怕吵着孩子。小孩子晚上哭着要回家,我和白毛怎么哄都哄不好,好不容易闹累了睡着了,别再吵醒了……”
李慷只知道他喜欢孩子,却不知道粗野得像只熊的杜虎对待孩子能细心至此。杜虎的女儿小双得了小儿麻痹,四处寻医问药,好不容易治好了,却落个残疾,李慷出钱给做了一副轮椅,杜虎感激得要跪着磕头。好在小双灵气过人,写得一手好文章,父女二人的日子过得还算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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