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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渝 (孙黯)


  “你说啥了?”
  “我说……算了。”他欲言又止:“反正是我不对。”
  虾饺送来了,一笼四个。这家餐厅不单口味正宗,卖相精致,每个褶儿都捏得不含糊,仿佛连室内的灯光布置都有讲究,能呈现出食物最完美的模样。
  陈蜜柑女士忍不住与之合影留念,庆幸今天的朋友圈内容终于不是卖惨,吃第一个的时候,她先用齿尖磨破虾饺半透明的薄皮,吮吸里头流出来的汤汁,滚烫,浓郁,肉馅儿去过腥气,口感微甜弹牙,吃第二个的时候直接一口吞了,沉醉不已地道:“你还别说,我们小允自己剪得蛮有性格,比以前长发多些味道。”
  景允总算有所回应:“什么味道?”
  “难说。”她舔舔油润的嘴唇,筷子都不用了,流沙包上手抓,在两位发小面前毫不顾忌个人形象地吃喝,抖腿,骂脏话,响亮地嘬手指,得空还要指点江山:“你给我的感觉就是,跟外面那些满大街跑的野男人有了本质上的区别,你——”
  她停下来打了个嗝。
  “你看上去和他们不太一样。”
  景允半天没说话。
  过了好久,久到康崇都想救场了,他才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悠悠地说:“我以为剪短了才是和他们一样呢。”
  时至今日,康崇依然有些抗拒回忆那天发生的事情。
  他有选择的、间歇性的遗忘,笃定和服从长久以来共同生活的惯性,误认为他们的关系仍可如从前一般纯洁,然后在某些别有深意的时刻,毫无防备地回想起来,难以面对种种细节微妙的偏差,循环往复这个过程,害他身陷怪圈,无法释怀,也得不出有力到足够说服自己的答案。
  他忘不了。五月的最后一天,小病初愈的景允午睡醒来,光着身子坐在床上摸索衣物的模样。那腰是窄的,脖颈颀长,因为发烧嫌热,衣服全都脱了,全身仅围一条薄被,皮肤光洁发亮,白得慑人,发尾是及腰的一缕,被他随手一挽,披在左边肩上。
  他没戴眼镜,神色惺忪,懒懒地打个哈欠,这才如梦初醒,察觉这房间里有个外人,或也根本不是——康崇哪是外人。
  他说,你来了啊。康崇说嗯,我带你去医院。
  烧已经退了呀。
  药还得吃。
  好吧。
  听话。
  他乖乖的,一个劲儿点头,擦掉眼角的泪,伸手抓挠胸口,指甲刮出两道红印。
  他不知道康崇脸色变了,费了多大力气才把视线移开,转过身背对他,拉开卧室窗帘,又回到床边,半蹲下来,仰着头对他说,我在外面等你?
  他的小腿抵着康崇的衬衫衣襟,解开的纽扣里面是搏动的胸膛。他的脚趾猛烈卷缩,正如对方骤然紧绷的下颚。
  阳光直刺脊背,刹那比永远还长。日渐盛大的蝉鸣声中,他们清楚地感知到变故,但别无他法。


第6章
  至于景允是什么时候察觉自己和其他男人“不太一样”的,他不记得了。
  十几年前的怦然心动,发生就发生了,没有区分明确的欢喜或忧愁,感触委实浅淡,便和其他不足挂齿的琐屑混为一谈,包裹在糖浆般糊涂又甜腻的青春期里,只道是“平常”,到不了刻骨铭心的地步。
  他不觉得“特殊”,也没有过彷徨,安稳过渡,一切顺理成章。于他而言,某年某月喜欢上谁,性别,理由,像阴晴雨雪四季更迭,是自然规律,世间有则有,存在即合理,不必深究为何。
  所以他没问自己,也没问康崇。
  六月中旬,飒城进入一年之中气温最高的时段,阳光像把咄咄逼人的刀,在永远睁不开的眼皮上剐。天蓝,树绿,色彩浓烈,对比嚣张。云逃得一丝不剩,雨水也吝啬稀薄,偶尔施舍几滴,立即就被烙铁似的地面蒸发干净。
  景允早上起床,跟景越冬一起边吃馄饨边看天气预报,主持人说未来一周每天都在三十五度以上。爷俩异口同声地叹气,互相传递醋瓶,间或搅拌勺子,吹了吹漂着蛋花、紫菜和香油浮泡的热汤。
  馄饨是阮妍亲手包的,形状和外面卖的不太一样,个头偏小,恰好一口吞掉。馅料填得饱满,微微透出薄而爽滑的面皮,精瘦肉,香菇碎,里面放了虾米提鲜,口味特意调得稍甜,符合家人的喜好。汤底用鸡骨架熬足四个小时,撇去表层多余的油脂,色泽鲜亮澄澈,浓香扑鼻,这样的天气喝得冒汗也不难受。
  离出门上班还有十分钟,他照例在饭后漱口,洗脸,整理仪容,一天天习惯了现在镜子里自己的模样,反而有些淡忘从前。
  裤袋里手机震动,他拿出来看,是头条新闻推送。
  “高温预警!全国平均气温较往年记录再创新高。”
  不是康崇。
  他去单位。天热,人也倦怠,干什么活儿都提不起劲,班上得无精打采。
  下午两点多做校对那会儿,景允昏昏欲睡,额头磕在办公桌角,被凑过来蹭空调的同事一掌拍醒。
  他有点不好意思,去洗手间用冷水冲了把脸,滴了两滴眼药水,又到楼下自动贩卖机那买了一瓶凉茶,一包陈皮,捧着手机猫在阴凉通风的楼道里偷闲。
  康崇的消息是半小时前发来的,只有一个字:“喂。”
  没有及时得到回复,他也没有再说。显然不是急事。
  把撕成小块的陈皮丢进嘴里,唾液迅速分泌,景允眯起眼睛,舔净指尖的糖霜,混沌的大脑慢慢清明。
  他也发了一个字:“嗯。”
  这次康崇回得飞快,“你干吗呢。”
  “刚睡醒。”
  “消极怠工。”
  “天太热了。”
  “是啊。”
  俩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都不像要聊天的德行,偏偏又想方设法地拼命找话,非聊下去。
  “你有啥事?”
  “没有。”
  “到底?”
  “没啊。”
  “那你现编一个。”
  “长能耐了景允?”
  “我不管。”
  “那我编了。”
  “……”
  “推荐几本你最近在看的书。”
  “《潮骚》,《熊镇》,《夏与西伯利亚》。”
  “然后下班带我去买。”
  “?”
  他挺直脊背使之贴合墙壁,收集有限的凉意,又用凉茶缀满水珠的瓶子抵住额头降温,闭了一会儿眼睛,站起来抻抻腿,回办公室。
  陈皮还剩下小半包,他继续做校对,校完也差不多吃完,剩了最后一片含进嘴里,下班。
  跟康崇约在市图书馆碰头,他搭地铁过去,不远,五六站路。过了检票口,他给阮妍发消息说晚点回去,没等母亲回复就被晚高峰期密集到恐惧的人潮冲进车厢,耸着肩膀动弹不得。
  出了站来到室外,人的体感温度已经比晌午那会儿舒适不少,持续了一整个白昼的放肆高温终于傍近夜晚时有了回落的迹象,天晴朗得过分,晚霞晕着淡淡的粉红色。
  他戴上耳机,隔绝一切噪音和杂念,踩着鼓点迈步,心中有不可名状的欣喜。
  康崇早到了几分钟,坐在图书馆门口高高的石阶顶端等候,伸长了两条腿。没过多久,熟悉的身影进入他的视野。
  纯白T恤,旧牛仔裤,发型一言难尽,耳机线绕在脖子上,单手提着黑色挎包,面孔素净却不乏味,仍带着些青涩、稚拙的学生气。
  这张脸他已经看了许多年,童年,少年,青年。快乐的,自在的,羞赧的,沮丧的。各个时期,各种表情,一样都没错过,一样都没失去。
  他对着这张脸毫无负担地微笑起来,如此安心。
  “怎么不进去。”
  景允跨上楼梯,几步到他身边,扯起被汗黏在身上的衣服扇了扇风,额发朝上拢着,显得眼睫浓黑,眉骨鼻梁白得反光。“里面凉快。”
  两人一齐往里走,推开图书馆厚重的玻璃门,空调冷气混合着油墨书香便如倾覆的海水把他们包围,从头到脚。毛孔骤然收缩,舒服得打了个激灵。
  “你不知道,全是小孩儿我靠。”康崇压低嗓门:“我这么大人杵他们中间跟傻帽儿似的。”
  “放暑假了么,没办法。”
  馆内四处张贴着“保持安静”“注意音量”的标语,俩人但凡想说点儿什么就必须凑到一块儿,耳鬓厮磨。景允仰头靠近康崇侧脸和肩膀间的空当说话,体温依稀,口中残留着酸甜的柑橘气味,低垂的眼帘蓦地撩起,看得康崇心脏一紧。
  他瞳孔颤了颤,头摆向另一边,喉结滚动,抬脚跨过遍地扎营姿态万千的人类幼崽们,再出声时语调已回归平常:“祖国的花骨朵儿啊……留神叔叔践踏你们。”
  他们要找的书归类于国外文学专区,跟这儿隔了七八个柜,只能徐步摸索过去,走马观花,遇见感兴趣的就多逗留一会儿,大致翻阅浏览一下,想买的直接捎上。
  景允是文科生,康崇是理科生,关注的领域完全不同,偶尔分头行动,走着走着突然失散,也不着急,循着过道溜达,总能找到。
  景允在位置显眼的展柜前挑选最近新出的畅销读物,粗略扫过拆封的试读本,以他作为编辑的职业素养和专业眼光审视,预感是自己喜欢的类型,便拿了一册包装完好的,沉甸甸的抱在怀里,去找康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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