叹息消散在夜色里,树林之间不见了两人的身影。
一盏黄黄的灯笼被摔在地上,郎中欲哭无泪地跪在地上,向上天伸出手,悲哭道:“不是说我出诊的吗?千里迢迢跑到这鬼地方,走前连张地图都没留下叫人怎么回去?一群混蛋……我不要挖红薯,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啊!!”
小乞丐从昏倒中醒来时,夜已经过去了大半。
他从床上缓缓坐起,头还有些许的难受,忍不住扶住额头,等到片刻后才抬起头来,恍惚发现自己似乎又被凌余怀带回了小院。
温暖的烛光从点点洒落,镀在身旁桌上的白衣男子身上,男子正支着一只手在左脸,歪头,闭着眼睡了的模样。
黑色兜帽滑落下来露出长及腰背的火红色高马尾,缠在他脸上的那些白色绷带微微松掉,隐约能看出冷冽的英俊面容。
长长的睫毛之间透着些许的月色,颜色极淡的唇抿起,弧度拉得有些紧,似乎就算是在睡梦中也并不如普通人那样安稳。
或许是凌余怀给人的感觉太过圣洁,小乞丐不禁呆呆地看着凌余夜晚白莲摇曳静谧般睡颜的美景。
他突然间想起之前自己三番两次的昏倒,还三番两次麻烦他打横抱起自己带回小院安置,不由地感到羞耻,简直想赶快找个小洞钻进去。
没想到,他醒来刚从床上坐起来没多久,凌余怀就恰好睁开了双眸,那双黑色的眼瞳盯着面前的小乞丐,从原来的摸不清焦点到渐渐清澈起来,最后带上了一丝温柔的笑意。
“醒了?”
见此,小乞丐又是脸红耳赤,窘得连眼睛都不知道该看哪里,从没这么紧张过的他只能看着地上,好像那里忽然开了一朵无比美丽的花般。
“怎么了?是不是哪里觉得不舒服?”
小乞丐摇摇头,低声的呢喃:“……你不仅救了我,让我免于被人活活打死命丧街头,还为我爷爷的病破费了那么多,这大恩大德我永世难忘,这辈子我会尽全力的报答你的。”
凌余怀神色依旧平淡。
“别这么说,我并没有想要你回报什么,只是做了力所能及的事情而已,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听凌余怀这样不把名利放在心上,小乞丐不禁有些惊讶地抬头望去,却见到对方那始终微皱的眉头下眼神温和平静,让人莫名感到心中一暖,不由自主地将紧张的心情放松下来。
凌余怀微微地笑了笑道:“我觉得,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应该先好好吃碗夜宵,然后舒舒服服的睡个觉,第二天精神十足的起床,你觉得呢?”
小乞丐不好意思地嗯了一声。
凌余怀从桌旁起来,小乞丐也想跟着下床,不过虽然醒了,但他却还是有些困倦,但凌余怀忽然开口的一句问话却似惊雷般惊得他再无一丝睡意。
“你,是谁?”
小乞丐的身子一僵,下意识地猛的抬起头来,发现对方也正看着他,凌余怀的眼神很淡,嘴角还带着温柔的笑,好像只是单纯地在问他名字,但小乞丐却明白地感觉到他刚刚问话中那股说不上来的冷冽。
“……我叫李钟。”
凌余怀微笑地说:“你好像还不知道我叫什么?我叫凌余怀,以后就请好好相处了。”
当一碗热腾腾的瘦肉粥放在李钟面前时,李钟似乎有些拿不稳筷子,他欲言又止地看着那碗黑糊糊的粥……他第一次知道原来粥……是可以被煮成这种剧毒模样……
凌余怀微笑着看着李钟硬着头皮把碗里可能会吃死人的瘦肉粥喝完,带着温柔笑意的眼神才终于淡了下来,渐渐变得漠然和冷冽。
他平静道:“既然已经吃完了,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苦心积虑设下骗局接近我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了吧?”
“尹龚柳。”
☆、揭露
“啪嗒!”
手里的汤勺突然被掉在桌上,李钟抬起头,眼睛红红的,脸上满是泪珠。
他望着面前的凌余怀,哽咽道:“……凌哥哥,你如果不想让我住下可以直说,我不会厚着脸皮强留下来,但是我……不能接受你这样无端的污蔑,我虽然是个乞丐但绝对不是骗子。”
面对李钟真情实意的难过和屈辱,凌余怀依旧不动摇,无视了对面人脸上的泪珠,冷漠地唤起他在武林上赫赫有名的另一个身份。
“由魔亲手创造的世界,千年前被众佛者封印至今无人能进去的第三国度,其统治者吠陀王座下的军师——尹龚柳,事到如今,你还想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到什么时候?难道你就不觉得自己一大把年纪还叫我凌哥哥很羞耻么?我可没有你这样老辈的小弟弟。”
“……”
李钟身一僵,随即又含泪道:“……我从小就流落街头和爷爷相依为命,经常吃不饱饭,活到现在连大字都不认识几个,这些东西听都没听说过,凌哥哥,你说我是在骗你,可你总要有证据证明……”
凌余怀忍不住笑一声,他摇摇头,慢悠悠地说:“看来,你还以为自己这场骗局设计的毫无破绽。”
李钟抿嘴,又屈辱又难过的说:“……我没有以为什么,从始至终我就没有在骗人。”
凌余怀轻挑眉,面上看着十分轻松,但那投来的眼神却刀锋般锋利无比,仿佛能直视人伪装下的灵魂。
“你当然没有以为什么,因为你对自己的智谋自信的很,但在我看来,你却是满身破绽。”
“……”李钟下意识地绷紧手指,眼神暗下来,但依然不做任何表示。
凌余怀漫不经心地说:“第一,你的出现太过刻意,当时在街上,我衣着打扮怪模怪样与周围格格不入,身上更是还有一丝去不掉的血腥味,走在人群之中周围的人都用异样的眼神瞧我,不愿碰我三分,而你偷钱,那些衣着富丽的人不偷却偏偏瞧上了我这样的怪人,难道就没考虑过说不定我身上一毛钱都没有甚至还性格暴虐吗?偷钱偷到我这样的人身上,如果不是眼睛不好,那就定是脑子不行。”
李钟辩解道:“……但我那时候已经走投无路,又从来没有干过这种偷鸡摸狗的事,一时间哪里会想到那么多?”
凌余怀淡然地说:“很好的理由,但我奇怪,既然你是第一次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身手又怎么会如此敏捷?”
“……我……”
凌余怀不等李钟开口,又继续说道:“第二,你的一双手和你的身份不符,当时你在街上被那大汉打晕,我带你回家后见一身污渍便给你重新沐浴更衣,这本来应该没有什么奇怪,但怪就怪在一手污渍还沾染着些许泥巴,指甲缝里却干干净净还剪得很是形状漂亮,皮肤更是保养得白皙无暇,试想,一个四处乞讨饿急了只能翻垃圾吃的乞丐怎会有这样一双公子王孙般养尊处优的手?”
“……”
“第三,你和你那个所谓的爷爷寄居的地方极不切实际,这个镇子虽然不大也有其他乞丐活动,但也没有挤到连块遮风避雨的破屋都找不到,这里走到郊外的那间破庙需花上六炷香的时间,一炷香为一个小时,也就是说之间来回的路程需要个十二个小时,我倒是好奇,你把你病重的爷爷安置在那么遥远的破庙里是不是存心想饿死他?”
“……”
李钟沉默半响后,嘴角缓缓上翘,对于凌余怀一针见血的步步紧逼的揭露,不仅不恼怒反而还笑了起来。
他支着下巴,歪头看着对面的凌余怀,心情很好似得微笑道:“……不错不错,有理有据,你倒是继续再说说看,我还有哪里露出了破绽引起你怀疑了?”
凌余怀见李钟没了之前屈辱又难过的模样,表现成这样,就知道这货是杀意升起想要磨刀霍霍向自己了。
但他既然已经开口撕开了对方的脸面,也没有必要停下来再临时盖一层纱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于是他又继续平淡道:“第四,你的心冷静得异常,我故意在郎中面前洒了一地的银子,那是足足能供一户普通人家一年吃穿用度的分量,连平日里赚钱赚得满盆钵体的郎中都忍不住大惊失色,而你……却一脸平静,甚至连视线都没有动摇一下,这是一个从小就吃不饱穿不暖的孩子该有的表现?”
“这些只能说明我是一个奇怪的孩子,并不能让你肯定证明我就是由魔亲手创造的世界,千年前被众佛者封印至今无人能进去的第三国度,其统治者吠陀王座下的军师——尹龚柳。”
李钟望着凌余怀,他面无表情,但那原本深黑的眼瞳里却仿佛有一抹幽暗妖异的紫火在缓缓爬出来。
“……”
凌余怀忽然变得沉默,他望着对面的李钟很久很久,似乎在考虑着什么让人难以启齿的事情。
终于他叹道:“……好吧,若你真要继续这样死不赖账,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话……”
凌余怀压低了声音说:“虽然你完美地伪装了模样,但……我还是能在极接近你距离时感受到一种……渴望与你契合身体的燥意……”
“你!”
李钟瞬间明白了凌余怀话里的黄色含义,那俊俏的小脸一时间立刻浮起两片滚烫红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