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听着语调发颤的问话,关缄默抿嘴,良久才低声道:“……我已经把那些守卫都支开了,这里没有阻碍的关卡,你现在可以走了。”
话音刚落,他就转身。
见此,凌余怀再也顾不上自己之前的灰心,下意识地上前一把拽住转身想要离开的关缄默,急促地问:“为什么总是这样不说清楚就走?既然已经骗了我,就继续骗下去啊,如今叫走就走,究竟在你的眼里,我到底算什么?”
关缄默缓缓道:“……我和你没有什么好说的。”
闻言,凌余怀不由得怒起来。
“这就是你的真心话?你就这么讨厌见到我吗?”
“我之所以要救你,只是不想父亲被野心冲昏了头脑,手里多增加一条无辜的血债,导致最后错上加错而已。”
凌余怀忍不住问:“那我们以前的情义呢?你也无所谓了吗?”
关缄默歪过头不看向面前人,冷淡地说:“不过是计划里的一段虚假产物,有什么好在意的。”
听到这里,凌余怀的拳头死死握紧,平时那充满温柔笑意的眸子,此刻就像陡峭悬崖下汹涌翻滚的海浪,浮上心头的除了怒气难挡,还有难以忍受的彻底失望。
他自嘲地笑了一声,说:“是啊,反正都是假的,又有什么好在意的呢,只怪我人傻,把虚情假意全都当了真,到现在还区分不开的妄想着。”
“……”
关缄默歪着头看向一旁,低垂着眼眸,始终沉默不语。
凌余怀踏着脚步走过来,当来到关缄默的身边时,只神情冷漠的留下一句话。
“从此以后我们两不相欠,若再相见……则不死不休。”
擦肩而过后,世界突然变得很安静,唯一能感觉到的只有胸口隐隐刺痛的心,隔着遥远的距离,远到已经形同陌路,不再退步向对方走近一步,彻底地在这一刻分道扬镳。
直到这里只剩下自己孤独一人,关缄默才渐渐松开了紧握着拳头,脸已经变得苍白失血,喃喃自语:“离开吧,离开这里永远都不要回来……”
一条皮鞭子带着血狠狠抽在背上,举起来又是一鞭子,打得本来就伤痕累累的背部又增加了许多皮开肉绽的伤口。
吠陀王冷冷地说:“停手。”
闻言,拿着皮鞭子执行刑罚的魔收手,俯身低着头退到一边。
吠陀王慢慢走过来,最后停留在双膝下跪的关缄默面前,挑起对方的下巴。
他看着那张额头上满是冷汗,嘴唇发抖,接近虚脱的惨白的脸,冷冷地说:“我现在再问你,你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后悔了吗?”
关缄默气息奄奄道:“……不。”
啪的一声,毫不手软的一巴掌直接打在脸颊上,关缄默歪过了头,嘴角缓缓流下鲜血。
吠陀王脸色铁青,怒不可遏道:“愚蠢!竟然为了一个疯子,胳膊肘子往外拐背叛养育你多年的养父,就算被发现、被罚成现在这样也还不知悔改,难道那个疯子对你而言真的就这么重要?重要到即使被我打死也心甘情愿吗?”
关缄默依然沉默不语。
“好啊……”
吠陀王简直气到炸,他夺过一边魔手里的皮鞭子,骇人的灵力覆在上面,使得原来柔软无骨的鞭子变得钢筋般发硬,若是这下打在背上,可就不是几条皮开肉绽的伤痕了。
关键时刻,尹龚柳及时抓住吠陀王的手臂,阻止了这不得了的暴行,劝道:“王,我们很快就要和佛教以及玄宗开战,现在正是用到人手的时候,罗溟虽然有错,但他是第三国度的第一武将,若是大战时缺了他,我们的战斗力便会大大减弱,如果一定要罚也请战后再算吧。”
把皮鞭子扔在地上,吠陀王语气冰冷道:“把他带走,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
规规矩矩的答了声是,尹龚柳便扶起地上跪着的关缄默,带着他离开了阴暗的大殿。
用灵力稍微治愈对方后,尹龚柳收回手。
他看着脸色还是惨白难看的关缄默,叹道:“……你这又是何苦呢?即便对方确实对你很好,但毕竟是王的分.身啊,消失是注定无法改变,为什么还要对一个虚假的人格这样执着?”
关缄默摇摇头,低声道:“你不会明白的……”
说完,他便不再开口解释,转身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望着那腿脚不便的远去背影,尹龚柳把手里的折扇叩在掌中,忍不住叹了口气。
走出第三国度后,凌余怀不知道自己该去到哪里,也不知道该回到哪里。
不知不觉之间,茫然地徘徊了许多地方,却都是曾经和关缄默走过的,当初有多温柔,如今就有多苦涩。
兜兜转转,最后回到的却是最初所处的那个小镇,小镇还是那个小镇,但他却已经不再是当时那个他了。
推开小楼的门,一切还是老样子,阔别已久没有任何明显的变化,坐在板凳上,看着遥远处昏黄的日渐渐落入西山,影子被拉得细长,隐藏在三两棵正落着秋叶的桃花树下,几只燕子在半空中掠过青石台阶的门前,准备迁徙度冬的样子。
凌余怀喃喃自语道:“是要冬天了吗……”
他仰头灌了壶烈酒,呛得自己连眼泪都从眼角落了下来,嘴角上扬,咧得却是那样难看,闭上眼,放任自己醉在酒里。
☆、变故
拳头大的烈日处在白色刺眼的天空中。
平原的另一头,烫的快要燃烧的热气仿佛猛兽般随着风沙汹涌扑来,砂石飞洒到残尸,到处淌满血,腥臭的混合在一起。
关缄默麻木地把瘫倒在地的尸体上的黑色残短刀拔.出来,任凭血飞溅在衣服下摆。
尽管双眼已经疲惫不堪到布满血丝,脚下已经堆起了七零八落的尸体,但杀虐还在继续,仿佛一场永无止境的噩梦。
又一个人杀红了眼的冲上来,关缄默掠过对方,头也不回地听着对方啪嗒一声瘫倒在地的声音,走过身边一个又一个变做了冰冷尸体的同族们。
自己杀了多少,这里死了多少又活下来了多少,这些不断增加不断减少的数字,他已经没有了精力再去想了,也不知道还能像这样继续撑下去多久。
突然,数柄剑从四面八方围攻而来,根本来不及一一对弈,只是眨眼间身上就受了数道深深见骨的伤口,他难以抑制地呕出一口血来,半跪在地上还没等起身时,迎来的是眼前避无可避的金色佛光。
双眼睁大,却好像接受了什么似得,在下一秒缓缓闭上,他手里的刀坠落在地上,扬起了一阵砂尘。
天色变得昏暗,街巷的一角,面馆老板准备收起摊子,他拍了拍趴在桌上的人。
“客人,我要收摊回家了。”
那人动作迟缓地抬起头,眼神还迷茫着,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浓浓的酒气,显然刚刚喝了很多酒,他半天才反应过来啊了一声,然后起身,跌跌撞撞地离开。
老板看到桌上的酒囊,连忙拿起来,追上前面的那人。
“等一下,客人,你的东西落了。”
那人停下脚步,接过老板手里的酒囊,道了声谢谢后就跌跌撞撞地走了。
回到摊子时,帮忙的店小二疑惑地说:“老板啊,那个客人不买面只买酒,坐在桌前一醉就是老半天,咱们忙起来连桌子都不够用,你怎么既不赶他走又不多收他的钱呢?”
“你这个小鬼头整天就知道钱钱钱,看不出人家现在正为情所伤吗?都是过来人,怎么能在这时候落井下石,还不快干活。”
后脑勺挨了老板一巴掌,小二痛叫一声,灰溜溜的不敢再多嘴。
凌余怀独自一人摇摇晃晃地走着,只感觉身上一会儿发热一会儿又变冷,脚下的地软的就像踩在棉花上。
他醉眼朦胧的抬头,望着遥远的天边悬挂着的一轮明月,不知怎么的,心中忽然生起一股颓废的怅惘之情。
摇摇头,伸出手又拿起酒囊,仰头举起来凑到嘴前,却一滴也没喝着,晃了晃发现里面早已经没有了酒后就愈发感觉到失望。
脚一软,他跌躺在他人门前的石阶上,随着冷风的轻拂,原来因为喝多了酒而模模糊糊的神智已经完全清醒,但此刻,他却宁愿继续醉着不要醒来。
耳边突然飘来一声叹息,好像很近又好像很远,却仿佛迎面吹来的一阵强劲的寒风,就算是十分的酒意也硬是叫人醒了八分。
“没想到当年最爱玩弄人心的易千秋也会有难得一见的自甘堕落的颓废模样,真是叫人不禁感叹啊。”
一抹墨黑色的身影若隐若现,折扇展开,映着翠绿竹叶摇晃着,踏步而来,那声叹息正是从尹龚柳的口中吐出。
凌余怀的眼睛只睁大了一秒就又半嗑着,完全无视了向他走来的尹龚柳,一副要睡着又没睡着的样子。
大概是觉得此刻的场面有些难堪,尹龚柳嘴角的嗤笑有些僵硬,他眉头皱起,把折扇一收,站在凌余怀面前。
“易千秋,你当真堕落了?”
凌余怀捡起空空如也的酒囊,从石阶上起来,脚步虚浮,头也不回地和尹龚柳擦肩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