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芸这时想起翠翠,便命她进来,对她说:“富贵的时候到了。今晚你若伺候的好了,以后的日子就不必说了。”
翠翠闻言,心中欣喜,应了一声是,抖擞精神,自信满满地走了上去,将水溶带入帐中。
不过片刻便败退下来,红着脸拉着贾芸,耳语道:“只怕不行。他那是喝了兔儿水,你们真个没看出来?那个是需真爷们儿方能治好的,我哪里有□。还没摆弄几下,那个早知道不对了,把我推了出来,还挠了我几爪子,你看,当我是情敌呢。”便拉开纱衣给贾芸看她肚兜旁边的伤痕。
贾芸急道:“这可如何是好?他那性子,最刚烈不过。这里男人虽多,忠心的却少。若是忠心了,谁不知道他底细,如何敢触了他的逆鳞。改日他醒了,粉身碎骨,不是闹着玩的。况这事儿,也不敢让旁人知道。”
翠翠抿嘴笑道:“如何不是呢。除了芸爷,再没人敢的。您服侍他久了,便纵反攻一回,也是为了救他,料想是王爷,也不好轻易变脸的吧。”
贾芸这个时候不好和她分辩什么,只是搓着手暗自着急。突然听见床帐之中水溶呻~吟了一声,忙进去细看究竟,谁知这一进去便足足折腾了一宿。
水溶昏昏沉沉,睡了足足三天。到第四天中午方醒了过来,见身上各处已是收拾停当。他略动一动,果然全身各处散了架似的疼。
水溶昏迷之中并非全无知觉,稍稍想下,便推知出前因后果。顿时气的差点没背过气去。一时暗恨贾雨村安排不周,宴间混入了刺客,又恨自己一时不察,竟给了那刺客可乘之机,又恨那小倌歹毒,刺杀未成还敢在酒里加了东西,最后恼怒贾芸明目张胆犯上,真个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水溶这么略一动弹,服侍他的小厮已然知觉。忙过来道:“王爷醒了,这些日子可吓死奴才了。”
水溶闻言脸上不觉一黑,硬生生打断小厮的话道:“我渴了,我要喝茶。”
那小厮应了一声,忙捧过一盏温水来,小心服侍着,见水溶到底喝了几口,又道:“贾侍读说,王爷这些日子身体虚弱,便是连茶都不能多饮的,是以只敢给王爷喝温水。”
水溶顿觉得这话刺耳异常,勉强忍了,道:“我饿了,要吃烤鸭,命厨房速速做来。”
那小厮白着一张脸,忙劝说道:“王爷,这不是闹着玩的事情。贾侍读说了,王爷这些日子,饮食也要清淡,流质的最好,其余便是清粥小菜,略可尝尝鲜……”话还没说完,只见水溶已气的将一盏水都掷于地下,水杯打个稀巴烂。
那小厮这才察觉水溶的怒意,一时吓得瑟瑟发抖,跪下连连磕头请罪。
水溶深深吸了口气,道:“这事不怪你。将贾芸给我叫过来。”
那小厮瑟瑟发抖道:“贾侍读正在贾大人前堂陪审。”
水溶听了,冷笑道:“他自己一个破秀才出身,连举人都不是的,又有什么资格坐在知府府衙堂前?不过是狐假虎威的狗奴才罢了。你快教他滚回来罢。”
小厮唯唯诺诺,一转身去了,回来时便传了满满一大桌菜上来。水溶拿眼扫了一遍,见都是些细致温和的,以素菜为主。不觉又怒道:“贾芸呢?”
小厮跪地回禀道:“贾侍读说追查真凶要紧,又一个人骑马出门办案去了。命小的先服侍王爷用餐。”
水溶气的头晕眼花,差点没晕过去,早被那伶俐小厮一把扶住,这才察觉果然是饿狠了,遂真个由小厮服侍着,慢条斯理用过了餐,又被扶上床,小睡片刻。不知道过了多少时辰,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突然觉得帐外有人,掀开帐子看时,却见是贾芸。
☆、请罪
只见贾芸赤了上身,背着一捆子荆条,端端正正地跪在他床前。水溶这一掀帐子,两个人目光刚好对上,贾芸一愣,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刷的一下子红了,水溶见状有些尴尬,忙咳嗽了声,转过脸去。
“你——醒了?”最后还是贾芸硬着头皮开口说道。
“醒了。”水溶干巴巴说道,说完后也有些后悔。他原本是酝酿了好久的怒气的,没想到左等贾芸不来,右等贾芸不来,又困了,睡了一觉,此时刚醒,正是睡眼惺忪的时候,词锋原不及平日里锐利。是以水溶深悔第一句话便弱了气势,语调稍稍严厉了些说:“我渴了,要喝水。”
贾芸便道:“我去给你倒。”
正欲起身,水溶却先斥道:“你扮作这副鬼样子,难道不是负荆请罪来了吗?哪个允你起身了?”突然间一斜眼窥见贾芸身上用指甲挠出的血痕,先是心头火起,正欲发作,随即醒悟那定是自己那晚的战果,那责怪的话便不好再出口,卡在喉中。
贾芸无奈道:“那茶壶离地甚高,便是罪臣有意膝行过去,恐怕仍要起身才是。或者,王爷仍想遣了贴身小厮来服侍?只是罪臣这般形容,怕被他看出端倪,有损王爷声誉。”一面说,一面偷眼看水溶,见他果然不再说什么,便起身去,为他倒了一盏温水。
水溶挑剔地望着杯中温水:“我素来爱六安茶,我以为你知道。”
贾芸慢吞吞说道:“罪臣惶恐,只盼王爷以身体为要。”
水溶紫涨了面皮,先前原本想了许多兴师问罪之语,此时却觉得怎么说都不妥当。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半天,水溶恨恨说道:“听闻贾侍读跟着知府大人在前头办案,又独自骑马去追查真凶,端的威风。如今可将那贼人捉拿归案?”
贾芸见问道了正点子上,便慷慨激昂,说了好一番话来,大意是那小倌是忠顺王爷一脉的余孽,如今已经被捉拿归案云云。
水溶又问那日情形,贾芸言说处理的甚妥,不过几个人知情,并不会损及王爷威仪。
水溶一听再无可疑之处,他也不是输不起的人,见既然敲打过贾芸,总要恩威并施,方不寒了臣下之心才好,因叫贾芸到床边来,亲手为他解开荆条,道:“那日之事,既已完结,便当没有发生过才好。”
贾芸答了一声是,一颗心这才落地,然而总有些微涩,他安慰自己说那是被嫌弃了的缘故。
谁知几日之后,水溶亲自去牢中欲赐死小倌,那小倌却当场翻供,自言是吴隽相好,水溶当场大怒,命人将那小倌堵住嘴,乱棍打死了事,一身煞气犹自不收,转身问贾芸道:“他说的可是真的?他去刺杀,只因和你争风吃醋的缘故?我是无辜受到牵连?那壶酒原是给你吃的?”
贾芸慌忙澄清道:“从来没有的事。”
水溶微微眯了眼睛,见四周无人,方悠然说道:“有与没有,并不怎么打紧。有些事情,你并不清楚,我今日索性与你说个明白。于上于下,我并不介意。但我皇室中人,向来是个凉薄性子,你若有意与我好,将来必然追悔莫及。”
贾芸想说他并无此意,又怕水溶生气,正在迟疑,便又听得水溶说:“原本为尊者讳,我原不该说这话的,但你既然于我有功,我也不忍心让你做个糊涂鬼,索性都告诉你吧。你可知我的老师程子瑜,原是前朝的文武状元?”
贾芸低低道:“知道。”
“程子瑜为追随我父亲,挂冠而去。这事当年在朝野上下一时轰动,称为美谈。但实际的情况却是,程子瑜恋慕我父亲,故而视功名如粪土。”
贾芸道:“程师真个洒脱。”
水溶凉凉看他一眼:“可我父亲那时,已经娶了我母亲。”
贾芸张口结舌,倒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水溶又道:“当时北境乱的很,我的父亲,既然是皇室中人,当然不会是什么正人君子。所谓的帝王心术,从来都是翻脸无情的。我父亲当年为了娶我母亲进门,说尽甜言蜜语,许诺一生一世一双人。为了拐程子瑜去治理北境,指天誓日说为他守身如玉。是以我母亲委曲求全,喝了很多年的避子汤。终于她忍不住了,这才有了我。是以我自幼身体就不大好,想是胎里带来的缘故。”
贾芸低声道:“是以殿下甚讨厌口是心非之徒?”
水溶瞪了一眼:“永远不要妄图猜测皇室中人的意图。不,我从来都不怪我父亲。因为我会走和他同样的路。不过,事先我会将一切摊开,说个明白。你虽然才华远远不及程子瑜,但也算是我的福将。现在,我的意思,你可懂了?”
贾芸道:“懂了。”
水溶道:“若是你有心效仿程师后尘,我乐见其成,自然不会介意。但你需明白,你不如程师,我自然也不会花力气去撒什么守身如玉的谎言。你可明白?”
“是。”贾芸说道。
水溶不知道为什么,听了贾芸如此爽利的回答,心中倒有些不痛快了,他又说道:“不但我如是,皇室中人,个个如是。宫中妃子,凡能笑傲宫墙,必然也如是。因此你的心思,无论是对我,抑或是对其他人,便可早早歇了。自己伤情,倒还是次要的,若是惹了九五之尊盛怒,便是我也保你不住。”
贾芸直到这个时候才品摸过味儿来,惊道:“殿下,你调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