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贾芸也觉得无奈。
“还有你姐姐,听说她被夫家休弃了?”史太君看似不经意间问道。
“是。不过原本我打算让她和姐夫和离的。”贾芸犹豫了一下说道,“那个吴隽,看起来心术不正。”
史太君点点头:“如此倒也罢了。并不是什么良缘。日后给你姐姐找户老实的人家过日子,只怕还好些。”
贾芸点了点头。回到家中,二月姐哭哭啼啼的和母亲卜氏诉说她的遭遇,卜氏只是在一边咒骂,却说不出什么有建设性的话来。
贾芸听得烦躁,第二天便和水溶说,他要去江南避避风头。
“如此也好。”程子瑜倒先说道,“秋闱眼看越来越近了。你原籍在金陵,回那边考试也是常理。此去经年,我有挚友林如海,现为扬州盐政,最是好结交青年人的,我手书一封,你且带去。若是能他几句点拨,你于课业上面必有助益。”
☆、中举
贾芸自然是知道林如海的,大名鼎鼎的林黛玉的父亲,前朝的探花,儒雅深情,在士林中的声望倒比程子瑜还高了许多。遂专程到扬州拜访。
林如海见他是荣国府的亲信,故而也十分客气。因他平白背了个卖亲求荣的名声,林如海有些顾忌,倒也没有十分亲密,只是指点他去金陵城中结交同岁应考的考生,只为场中有个好照应。
贾芸真个依言而行,倒结交了几家的公子哥们,一个姓张,叫张好古,家里颇有门路,使钱居然真得了个秀才的功名,他虽然胸无点墨,但是消息灵通,很会来事,一个叫杜子明,却是地地道道的读书种子,贾芸和他品过几次文,大感吃力,知道他是个人才。
于是每日文会酬唱。尽管贾芸颇感疲累,也知道这是免不了的,也只得忍了。
金陵城也是文采风流之地,况且文人们多有个风流多情的毛病。自古秦淮河畔又是那绝顶烟花女子漂泊所在。一日张好古便邀齐了众好友到一个叫香娘的小娘子家中小坐,又细心为众人安排了佳人作陪。轮到贾芸时,他颇为神秘兮兮的在贾芸耳边说:“兄弟知道你是京中王爷面前的红人,自古伴君如伴虎,恐怕一向拘束惯了。因此特地给你定了个好的,却是我们金陵城相公堂子里最当红的孩子。”
贾芸听他这般说,哭笑不得,又不好十分拂了他的意去。正预备笑纳,谁料想莺莺燕燕来了一院子,张好古特地为贾芸准备的绝色相公却不见踪影。
张好古一时觉得下不来台,一边道歉,一边说待到散场后定要去兴师问罪一番。贾芸原本可有可无的,连连劝阻他,随意挑选了个面善的小娘子叫翠翠的相陪。这翠翠也是个伶俐性子,两人逢场作戏,场面上也很过得去,得了众人好几次起哄。
待到散场之时,翠翠便眼波盈盈,软硬兼施,邀请贾芸到她家中过夜。贾芸原本腻歪这个,况且总觉得烟花女子不够洁净,大考当前,怕生出甚么故事来,因而微有推托之词。
翠翠便急了,踮起脚尖在他耳朵边说:“芸爷真个不认得我了吗?我便是从前服侍过你的小丫头草儿啊!”
贾芸一听,再仔细一看,见翠翠虽然浓妆艳抹,甚是艳丽风骚,但仔细一看,眉眼里倒还带了几分昔日的形容。他心中有许多疑惑,只是人多眼杂,不好立时问她,便夜宿在她家中,借机细细问她此后际遇。
翠翠见贾芸和自己独处之时,收了那些轻狂风流的姿态,心中也自有数,抿嘴笑道:“有人说芸爷是凭那个才成了王爷身边的红人,我只不信。如今细想来,倒有几分真切了。先前我自荐枕席,自是那时候黄芽菜一般,入不得人眼;如今我也略微有了些名气,有人捧着,芸爷儿还这般不动心,若不是因为那个原因,我却是不肯相信的!”
贾芸见她说的露骨,觉得这是私事,何况一言难尽,便微微红了脸,正色道:“且不去说这个。昔日我曾问你此后志向,你倒说的头头是道。如今怎个走到这条路来了?”
翠翠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她笑着说:“我如今因要和这些文人墨客们打交道,倒也学了几首诗词。只是不知道用的对不对。真所谓曾经沧海难为水,我在你家时,虽然太太苛刻,你待我冷淡,但是三餐无忧,偶尔还吃的上肉。当时我不知道好歹,还恨你和太太狠心。谁知回到乡下,家里人容我不下,更是缺吃少穿。我所为何来?狠狠心自卖自身到了青楼里,做这种行当,倒也每日穿金戴银,过的比过去不知道好多了。”
贾芸叹道:“虽如此说,我在秦楼楚馆偶遇故人,心中难免伤感。”
翠翠冷笑道:“爷且别忙着伤感。还有让爷更惆怅的事情在后头哩。你姐姐那好相公,原来却是个好男风的,花了钱不说,像兔儿爷一样被人骑,他还乐呵着呢。怨不得你姐姐在他们家几年,最后那般收场。依我说,早和离了痛快。”
贾芸道:“他倒精乖,先送了休书过来。我要姐姐和离,无奈母亲从中作梗。到底被他抢前一步。”
翠翠冷笑几声,打发着小丫头服侍贾芸洗漱安置了。当晚两个和衣而卧,翠翠又将秦淮生活的得意之处和不顺心处细细与贾芸分说,正是他乡遇故知,此时也顾不了其他了。讲到动情处翠翠不免滴上几滴眼泪,贾芸也长吁短叹几回。
当晚睡的迟了。第二天两人都是过午方起,贾芸留了一锭大大的银子给翠翠,翠翠忙着推辞,却推托不过,于是笑着受了。从此翠翠便成为贾芸名义上的相好,每次文会,凡有姑娘去捧场的,张好古总不忘叫她一份儿。
又有一日,贾芸真个在街上遇到前姐夫吴隽。两个仇人相对,分外眼红,吴隽身边的男子见事不谐,抢先溜了。被张好古知道,骂道那个便是那夜抢了贾芸男人的兔儿爷,要设计捉住,将那厮敲打一番,方解心头之恨。因科举是大事,故而众人商议着,推迟到考试后。
八月之时桂花飘香,考试将近。一日张好古又神秘兮兮来找贾芸,说有人卖今科试卷,标价两万两白银,自家很是犹豫。贾芸心下警觉,忙劝他慎重,毕竟苦劝不住,只得罢了。一面又急急写了密信上报水溶,谁知盼了许久,好容易盼回了水溶亲笔回信,展开看时,却见整篇大骂自己流连烟花之地,不务正业云云。
贾芸哭笑不得,心中想这北静王爷时而老成、时而稚气,遇事不分轻重,实在麻烦。无奈之下,只得撂开了手去,安慰自己说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几日后举子试,几天几夜下来,真个是天昏地暗。出场后,遇到张好古、杜子明等人,皆神采飞扬,自信说本科必然榜上有名。
众举子翘首以盼,谁知发榜时,张好古赫然考中全省前三。杜子明也进了二甲之中。贾芸将榜单从前头看到后头,方看到自己的名字低低的写在中间偏后的位置,暗叫侥幸。
张好古大喜,忙着拜会同年,大宴宾客,贾芸这边也忙着传讯回京城。
不料人有旦夕祸福,几处人正得意间,突然间便有差役拿着链子来锁今科得中的举子们。举子们自谓是有了身份,哪里肯轻易就范,少不得大吵大闹、摆出举人身份来恐吓一番。但那些差役们哪里买账,又打又骂,个个都老实起来。
☆、平反
贾芸也被牵扯其中,一同入了大狱。
巧的是张好古和他刚好被锁在同一间牢房中,张好古见了贾芸便痛哭流涕说,后悔不听他先前的话,白白花了两万两银子,却被弄到这种地方来。
贾芸连连咳嗽几声,依然劝阻不住,张好古只是扯住他的衣襟,哭得越发凄苦。贾芸心中发凉,果然不久后提堂问审,那主审官员单单找了他来询问。
贾芸尚在发愣,张好古却挨不得板子,一五一十将事情来龙去脉却讲清楚了,那主审官一摆手,自有人快马加鞭去寻那卖家。
那主审官趁势走下堂来,笑吟吟望着贾芸,道:“昔日京中一别,不意你竟然沦落至此!此事难以善了,却不知到此田地,你还有何话说?”
贾芸抬头看时,却不认得。那主审官又叹道:“阁下一贯在京中春风得意,怎地连本家也不记得了吗?”
贾芸这才想起,这便是大名鼎鼎的贾雨村,他中秀才之前,也曾见过一面的。他知道这人狼心狗肺,狡诈阴险,难以相与,故而紧紧抿着唇,并不说一句话。
过了堂之后,贾芸被送入重监牢房。晚间左等右等,不见牢饭来,心中纳闷:难道重监牢房就不管犯人死活了不成?
此时一阵酒香飘了过来,正是狱中牢子自斟自饮。贾芸翻检衣袖,见还有一两多碎银没被搜去,便好言好语,用那碎银与牢子换了饭食。
那牢子看他半天,突然言语道:“你竟是如何得罪了大人?”又道,“他这些年加官进爵,越发大胆了,定是你不留意得罪了他,须知他向来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
贾芸闻说此语,便和那牢子攀谈。意外发现那牢子竟是当年葫芦庙里的小沙弥,火烧葫芦庙后他逃出做个门子,原以为和贾雨村有旧,刻意巴结,不料贾雨村是个小气的,竟刻意将他发落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