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芸听闻,心中有了底气,道:“我如今欲送你一场大富贵,你待如何?”
那牢子先是冷笑道:“你自己性命难保,还有什么富贵?”
贾芸只管拿大话忽悠他,言语里真真假假,闪烁不明:“原来你并不知我。我便是和那贾大人同族的,原来在京中更是北静王府中的红人。那贾大人只因邀宠比不过我,便种下冤仇。我原腹中自有万卷诗书,是王爷派到此处求个功名,谁想赶上了这种祸事。如今你只管帮我送个信出去,必有厚报。”
那牢子只是犹犹豫豫着,一心推诿,道:“你只是哄我,一心夸自己有来头,我却不敢信的。真个帮你送信出去,被大人知道了,倒还事小,若被王爷怪罪下来,我哪里有命担待?”
贾芸急了,又道:“你这人好不知轻重。京中王爷待我甚好,我们行止坐卧多在一处,他待我巴心巴肝,凡我所要,再无不允的。你如今送信出去,只需在金陵城中转那么一遭,自然有人接应。重赏你还来不及,怎会怪你?”
那牢子只是摇头,被求的急了,方若:“你若有相好的在城里,我倒可以设法让你见上一见。若是帮你传信,便是犯了大人的忌讳。”
贾芸低头一想,如此也好,若是翠翠出面,更加掩人耳目。便对那门子说:“城中果然有个相好,你且如此这般说,她定会过来。”
那牢子便去了,几日杳无音讯。贾芸等的心中焦急,见牢房换了牢子,凶神恶煞,不敢太过接近,如此等了几日,方听出些风声来:原来那葫芦庙出身的牢子,居然当面顶撞贾雨村,被打了一顿,撵回家里去了。贾芸便更是焦虑。
又过堂了几次,贾雨村的脸色越发不善。只是贾芸在堂上甚是乖觉,将他恭维的甚好,因此还没动刑,但已是心力憔悴、蓬头垢面。
再一次过堂时,贾雨村再也按捺不住,发了牌子说要大刑伺候。刚打了几下子,便听得衙里人声四起,脚步散乱,一堆人众星捧月般拥着一个大官进了门来。贾芸只觉得背上火辣辣的痛,正想张嘴说些什么,便昏了过去。
贾芸再醒来时,见自己已经趴在一张雕花大床之上,床和铺盖的质地都是极好的,旁边悠悠几丝药香传来过来。
贾芸挣扎着抬头去看,却见一个似是翠翠模样的女子,正在用小扇子扇着火,小炉之上显然熬着一锅汤药。
贾芸正想张口说什么,却觉得嗓子干的厉害。轻咳几声,果然那女子转过头来,那眉眼,不是翠翠却又是哪个?
翠翠服侍着贾芸饮过温水,因那碗中汤药太烫,便用嘴轻轻去吹。正在这时,屋子的门突然开了,来人眼光不善的望着翠翠。翠翠身子一僵,忙告了退,出了房门,顺手把门掩上。
来人却是水溶。许久不见,他的面色更好了,真个冰雪为肌玉为骨,锦衣华服统统沦为陪衬。
水溶叹了一口气,神色郑重:“想不到世间事,成功如此不易。我只道先后已做妥,想不到仍有这般风险。”
贾芸俯在床上答道:“为殿下分忧,是臣的本分。”
水溶道:“你这次算是立下大功了。待回京后,我自会向圣上请功。你说的对,韬光养晦,自污其身,终究不如以攻为守来的畅快肆意。”
贾芸恭维着赞道:“殿下高瞻远瞩。”
水溶又道;“只是,我竟不知,你在京中连逢场作戏也做不好的人,竟言之凿凿说你我行止坐卧皆在一处,你是我的心我的肝?是谁给了你这么大胆子?”
贾芸满面通红,结结巴巴的解释道:“这只不过是权宜之计,当时……”突然间灵光一闪:“王爷怎知?难道?”
水溶被他这一说倒有些愧疚了:“不错,那牢子便是我在府衙安置的线人,他素来机敏,应为我所用。这次说起来,倒是他传信在前,我们才知道忠顺王爷在江南大肆买官,主意竟打到科举考试上来了!这如何使得!”
贾芸道:“并不是我假公济私,只是,那贾雨村确有不妥之处,反复无常,王爷当慎用之。”
水溶摇头道:“这种墙头草,我要来作甚?”想了想却又将话题扯回去:“我竟不知道,你不过短短数月,便在金陵城中有了相好?如此还好意思拿我做幌子?我堂堂王爷之尊,岂能被别人戴绿帽?”
贾芸道:“那个翠翠,本是伺候过我的丫鬟。她心气既高,运道却苦,是个好心肠的姑娘。”
水溶道:“我自然调查过她的出身。此外,倒也知道你这几个月守身如玉,没给我丢脸,甚好。只是,如此大张旗鼓四处宣扬你我之事,纵然不怕我恼怒,难道就不担心日后无人肯与你结亲?”
贾芸叹了口气,摇头说道:“我所中意的人,原本只是利用我罢了。便是我奋不顾身,仍旧是得不到,若是孑然一人,倒也爽快。”
他心中所想的是元春,水溶却以为是贾蔷。脸色便沉了下来,道:“那个虚情假意,两面三刀的,却又说他作甚?与其这样,倒不如弄假成真,真个与我好了,倒是你的造化了。”
贾芸吓得差点从床上一跃而起:“不敢。太妃必会乱棍打死我,须知程先生那面,也不会有甚么好话。”
水溶倒笑了起来:“你还当真了。真是傻气。你却不知,我皇室中人,从来无情。若你真个对我有意,我倒要劝你离的远远的,莫动了心思才好。若动了心思,便纵有千般功劳,也提拔不得了。”脸色冷峻,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水溶体恤属下,见贾芸力乏,便吩咐让他休息去了,临出门时,突然又想起一事,道:“对了,还有一事,如今圣颜大怒,忠顺王爷一系俱被连根拔起,却揪出一个人来,是你的前姐夫吴隽,你道奇怪不奇怪?”说罢,不等贾芸回答,便关门而去。
☆、江湖救急
贾芸几日后伤口结了痂,能下床走动了。在别馆慢慢听人言,才知道这回北静王联合了南安郡王,一个在京中发难,一个在金陵查案,忠顺王爷府的势力被拔个精光。听到热血澎湃之处,只恨自己无一作为。听说昔日朋友张好古等皆被流放宁古塔,心中感叹不已。虽说他当初结交张好古,只为卧底查案,并未存什么好心,但到底曾真心相待过,约着杜子明一处去和张好古送行
杜子明因问道:“听闻京中旨意已至,倒是要重考这科。你定是要去应考的了?”
贾芸摇头道:“我自知学问有限。再者如今金陵主事之人和我大有干系,倒要避些嫌疑才好,以免圣上猜疑。”
杜子明听到这话,老大的不以为然,冷哼了几声,大家也就散了。
又过了几日,贾雨村请罪的折子批下来,圣上虽对他责骂几句,却未调了他的官职,因此一颗心落到地下,又感谢水溶不曾进恶言,包了场请水溶吃饭。水溶却道:“闻说金陵城中烟花鼎盛,甚是风流,倒想见识见识。”
贾雨村会意,便将酒宴安排在花船之上,又请了许多绝色的姑娘和小倌,纷纷赶到船上来助兴。
其中有一个小倌,气质甚是不凡,倒不矫揉造作,水溶与他问答几句,对答倒还大方,因此贾雨村便命他在水溶身旁陪酒。
贾芸因有些头晕,去船舱外吹风醒酒。谁知就在这当口,变乱陡起,一群侍卫一叠声地说要捉拿刺客,冲将出来。
贾芸急急往回赶,就和方才陪水溶喝酒的那小倌打了个照面,那小倌手持明晃晃的利刃,就要往贾芸胸口刺过来。贾芸看得真切,连忙一个铁板桥,就势避过,后面水溶的那些侍卫已经冲了出来。
那小倌见事不谐,扑通一声,投入水中。又有几个侍卫也跳下河去追赶。
猛听得里面有人大叫道:“不好!王爷怕是中毒了。快宣太医!”
贾芸忙三步并作两步,走将进去,却见水溶浑身红的像鲜虾一般,已经软倒在地。扶起身子时候,身子烫的像什么似的。
水溶见是贾芸进来,微微睁开眼睛道:“我这个样子……不像是中毒。莫不是……吃坏了什么吧?”
贾芸见他这副样子,心中略微有了数。少顷医生前来,把过脉,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水溶此时已是拉着那医生的手臂不叫走,攀扯起来。
贾芸见事不谐,忙赶走医生,也不叫他走,命人看了起来。又命人打了大桶冷水,将水溶泡在水中。回头细细审问那医生,问他是否如心中所想,冷水可解不。
那医生吓得瑟瑟发抖说:“这药性猛烈,冷水如何救的了火?不知王爷有无随行姬妾,休息一宿倒也罢了。”
贾芸猛然愣住,北静王标榜自己不好女色,若论合府上下,恐怕谣言中倒是自己和他关系密切些,哪里来的别人?何况因水溶不喜女子矫揉造作,随身服侍之人,竟是小厮。
那医生嚎啕大哭道:“这药性猛烈,耽误不得,若是迟了,王爷这辈子便成废人了!我固然是身家性命难保,只怕这一船子的人,都讨不得好去!”
贾芸想起程子瑜阴狠魅邪的眼神,深以为然,打了个寒颤,一咬牙,将水溶自桶中抱起,又喊小厮来帮忙,几个人七手八脚给他穿起衣服。但水溶此时神智已迷,见谁拉扯谁,一番挣扎下来,不但自己衣裳没穿好,几个帮忙的人衣裳也被他拉扯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