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芸却暗暗叫苦,只觉心中杂念丛生,再也平静不下来。渐渐听到身旁水溶呼吸平稳,想是睡着了,于是勉强闭了眼睛,强迫自己要睡去。
谁知水溶虽睡着了,手脚却不安分,有意无意间在自己身上乱摸,不知道是几时惯出来的毛病。贾芸悄悄躲避,又怕动作太大吵醒了他,彼此尴尬,甚觉艰难。
突然间贾芸察觉到了什么,心中一紧,身子以一个甚古怪的姿势僵硬着,再也不敢乱动了。不知道忍了多久,水溶那边才平静下来,似乎睡梦已沉。
贾芸这才放下心来,悄悄将手向下面探去,刚刚握住,尚未得解脱,便觉得不对,抬头一看,正与水溶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贾芸心一横,厚着脸皮将手抽出来,嘿嘿一笑道:“大家都是男人,出来的日子久了,未得纾解。殿下恕罪则个。”
水溶点点头,似乎是不再追究了。
贾芸刚刚放下心来,便听得水溶悠然发问道:“你家中,可有姬妾?”
“并无。”贾芸老实回答。
水溶慢慢说道:“据我所知,你外面也没有相好。那个翠翠,从良之前我还特地使人审问过她,说并没有沾染过你。这么算起来,跟你真正有过的,都是男人了。”
贾芸暗叫一声不好,只觉得头皮发麻,又听得他问道:“那么,方才之时,贾侍读的心中,到底是想起了什么呢?”
贾芸苦笑道:“我若说我什么也没想,你信不信。”
水溶道:“信。”突然间,他的唇就毫无预兆地俯了过来。
……
两个纠缠了好半天,都觉得身上滚烫。
贾芸此时尚有理智,挣扎出来,涩声说道:“你莫后悔。”
水溶轻笑:“我只怕后悔的人是你。”
贾芸身上最后的遮羞布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被挣开了,两个纠缠在一起,再无隔阂。
……
这样子过了有两天时间。待到程子瑜率兵找过来的时候,两个正处于如漆似胶的时候。
还好程子瑜留了个心眼,自己先进屋中查看,当下大怒,解下披风盖在水溶身上,转脸对贾芸便是劈头盖脸的两记耳光。程子瑜是昔年的文武状元,手下功夫何其了得,贾芸当时就被打翻在地,嘴角有些血沁出。
水溶身子裹在程子瑜带来的披风里,声音冷的似冰:“老师,你越发大胆了。”
程子瑜颤声说道:“是我的错。当年没看出这贼子的狼子野心,否则,怎会让他近了殿下的身?”
水溶道:“你错了,程老师。你的错,不在于当年,而在于现在。他既然已经是我的男人,还轮得到你来教训吗?”
程子瑜脸色煞白:“终究是我辜负了太妃的淳淳嘱托。”
水溶道:“你又错了,程老师。我的母亲,从来都是恨你入骨。你当她全然没有知觉吗?她能容你到现在,已经是很不容易了。你以为你对她忠心耿耿,她就会原谅了你当初的行径?可笑之至。”
程子瑜愣住,再无话说。
水溶这才将贾芸慢慢地扶起来,他看着贾芸,就如同看待最珍贵的宝物那般。
不知道过了多久,程子瑜才回过神来。他哑着嗓子问:“多久了?我问你们这样子有多久了!”
没有人回答。
直到他问到第二遍,水溶才面色铁青地抬起头来,对他说道:“你快去寻一位御医过来。贾侍读的耳朵,怕是被你打坏了。”
……
众人回京之后,贾芸一直在北静王府中调养身体。水溶为他请了最好的御医来,说一定会用最快的速度治好他的耳朵,他却仍然觉得焦急。
因为窝在王府治病,他错过了很多事情:他错过了黄河两岸百姓送万民牌匾进京,称颂北静王爱民如子,他错过了皇帝连日重病,连太医都说皇帝油尽灯枯、行将入土,他错过了水溶联合南安郡王逼宫,将三立三废的原太子推上皇位,他错过了史太君撒手人寰,荣国府大房二房反目……
终于有一天,他的耳朵又能够听到声音了。窗外已经是花红柳绿,群芳吐蕊了。又是一个春天来临了。
他的小厮徐亮在他耳边喋喋不休地说着各种消息,例如说,宫中皇贵妃元春怀了龙胎,已经有六个月了;又例如说,他先前一心看好的那个小丫鬟小红,已经以史太君义孙女的名义嫁给一位官员了;又例如说,荣国府里的姑娘都已经在忙着出席各种宴会,开始议亲了……
贾芸微微摆了摆手,示意他听到了。突然间,他耳边传来某人熟悉的声音。他侧耳倾听了一阵子,想了想问道:“王爷现在和谁在一起?”
徐亮愣了愣,方小心翼翼地回答道:“太妃前些日子来京城了。这是在举办桃花宴,邀请了京城许多名门淑女来赏花。其实……其实……”他想了一想,毕竟小声地说了下去,“其实是北静王爷年纪大了,要议亲,太妃是将她们叫过来相看的。”
“哦。”贾芸点点头,不再回答,整了整衣服走了出去。
水溶奉了母命,正在和诸位莺莺燕燕介绍北静王府中的各处景致。他穿着家常的衣服,越发显出几分俊逸不凡来。他温润如玉、应对有礼,这个时候他不再是金銮殿上那个威风八面、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爷,而更像一个浊世翩翩佳公子。
贾芸看到,那些名门闺秀,都矜持地、但是却坚定地跟在水溶旁边,她们相互攻击排挤着,彼此优雅地使着坏。看来,北静王妃的宝座,还是很有吸引力的呀!
只有一位小姐眼神郁郁地倚在一棵桃花树下出神,北静王带着众姑娘早走远了,她却似毫无知觉。那小姐口中似乎小声吟着一首诗:“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贾芸眼睛一亮,走了过去,高声叫道:“那边桃花树站着的,可是林小姐?”
林黛玉一惊,回过神来。她知道独身一人遇到陌生男子是大大的不美,忙红着脸想躲避,贾芸便遥遥施了一礼:“林小姐莫慌。小侄贾芸,是荣国府贾宝玉的干儿子,说起来,当年林姨也曾见过我的。”
林黛玉听说是贾府本家,方不那么惧怕了。她虽然不理外面的风言风语,却也对这个贾芸的遭遇略有耳闻。她心思聪慧,倒有些同情贾芸了,于是两个攀谈了一会子。贾芸道:“此地不是讲话之地,不宜久留。但小侄身不由己,有些话,莫怪小侄交浅言深了。我素知林姨与我干父亲青梅竹马,却不知我干父亲此时议亲了未?林姨却怎地在此处?”
林黛玉悚然而惊,抬头望着贾芸。贾芸又道:“林姨切莫惊慌。当年姨祖父去世之时,我也在旁,姨祖父曾托付我,若林姨有事,或可尽绵薄之力。”又说:“林姨自然不方便寻我。凡事自可让我干父亲前来。木石前盟,人皆称羡,此是千古奇缘,林姨切莫不可错过。”
林黛玉见他说的越发露骨,脸颊飞红,再也无颜面对,道:“你这人越发越古怪了!”匆匆走了。
贾芸望着林黛玉匆忙逃走的背影,叹了口气。
正在这时,程子瑜突然从树后转了出来,问道:“你不在屋里养病,却又跑出来做什么?”见贾芸不语,又说道:“实不相瞒,那姑苏林小姐,深得太妃看重。只怕郡王妃的名号,早晚要落到她的头上。不管你是争风吃醋也罢,还是图谋人家嫁妆也罢,都只能机关算尽一场空了。”
贾芸听了这不怀好意的话,却放下心来。
——原来他什么都没听见。
然而这事还没完。晚间时候,水溶到他房间去用饭,先是贺他身体康复,又和他一同吃了饭,接着便自言自己忍了有多半年了,要他抱他。
贾芸哪里有心情,便推辞不允。
水溶好容易盼到他好,怎肯轻易放过,转念一想道:“你必是身子乏了,不如,我来抱你?”
贾芸摇摇头,低低说道:“不必了。”
水溶这才神秘一笑,凑到他耳边说道:“我知道你在为什么生气。可叹你平素机敏的人,竟然也乱了方寸,倒拈酸吃醋起来。你放心。”
☆、抗旨
贾芸觉得他自己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北静王妃最后还是定了林黛玉,这其中程子瑜出了多少力不得而知。贾宝玉偷偷摸摸地让徐成传话找到了自己。贾芸给出他最后的一条路:私奔。
贾宝玉起初还犹犹豫豫,反叛封建礼教如他,一时也没有私奔的勇气。但是他很快就不犹豫了,因为林黛玉已经在筹划着要从沁水亭那边跳下去,“质本洁来还洁去”了。贾宝玉终于意识到他差点失去了他最看重的人,于是下定了决心。
贾芸还特地告诉他,私奔要秘密地进行,袭人那个丫头虽然忠心,却死心眼,怕是靠不住的,偷偷告诉晴雯,或者还安全些。结果贾芸拿着北静王府上的令牌,大摇大摆送他们出城的时候,马车里却端端正正坐着六个人:贾宝玉、林黛玉、雪雁、紫鹃、晴雯和金鸳鸯。
据说林黛玉原本是没有告诉紫鹃的,因她的老子娘都在贾府中,怕受到牵连,可是紫鹃那个丫头何等聪慧,发现端倪,哭着喊着要一起前来,林黛玉又怎么拗得过她去。还有金鸳鸯,原本已经被贾赦纠缠得快要做姑子去了,得了这个机会,也一起偷偷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