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在他们御剑飞过一处峡谷的时候,谷底正爆发出一阵惊人炎力。且那炎力之中,竟有一股诡谲魔气,令人心悸不已。
那炎力威力极大,几有焚天燃海之势。力量虽然不是冲着他们来的,但躲闪不及间却被炎力冲进了体内。那股炎力甫一入体便横冲直撞起来,硬生生将几个修为较差的师弟师门们疼得昏了过去,还是秉横强撑着给他们喂下保命的丹药。
一行人中,唯一清醒的倒也只剩下秉横与芙蕖二人。秉横是修为略胜几人一筹,而芙蕖则是戴着一向疼爱弟子的掌门真人赠予的护符,只是那护符在那一击之下已经尽数化为齑粉。
秉横自知不是这股炎力主人的对手,唯一的念头便是将他这几个师弟师妹们活着送回天墉城。不及多想,谷下又传来一声愤怒的龙吟声,其中蕴含的上古之威直接将这个倒霉的师兄压得半跪在地上,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后来的两方争斗更是惊天动地,那魔族赤发炎瞳,手持一柄吞吐着灼热火焰的长剑,煌煌之威令人无法直视。与那魔族战在一处的则是一条身长百丈的黑色应龙,一双金色眼瞳,修为更是莫测。
“金色眼瞳……的黑色应龙?”百里屠苏神情恍惚了一下,喃喃道。
长琴略略垂下眼,不语。
秉横摊了摊手,道:“说来也是侥幸,那高等魔族和上古应龙压根都没有在意我们的存在,倒是给了我们画出传送阵法的时间。只是那处的空间混乱破碎得厉害,纵是百般警惕却仍然在传送的时候发生异变。如今看来倒也就是我一人运道不佳,传送出了岔子,好在为人所救,伤势好全之后便赶回了天墉城。”
三人且说且行,片刻后便来到了天墉城高耸的石门前。而在此期间,秉横一直很有分寸地和百里屠苏二人保持一定的距离。待得天墉城石门上的机关缓缓启动,闭合的石门慢慢开启的时候,秉横拱手道:“百里师弟之事,秉横义不容辞。只是,眼下这身装束着实不合门规,理应先回房换上道袍。秉横失礼,请欧阳长老与百里师弟先行。”
长琴微微一笑,道:“自无不可。”
而百里屠苏面上却现出些许犹豫,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只是,他的掌心微微一热,却是长琴的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他的手心。百里屠苏下意识看向长琴,却见长琴对他微微摇了摇头。
秉横心中本就不安,而长琴二人的动作亦是隐秘,倒也不曾注意到二人的小动作。待得到了长琴的应允之后,秉横的面上微松,再度施了一礼后便转身快步向弟子房走去。
秉横并非一般弟子,他入门的时间虽然不算长,但于道术修行上天赋极佳,又是妙法长老的得意弟子,早就晋了执事弟子,是为未来的妙法长老候选人。如此身份,他的居室自然不同于普通弟子的四人通铺,独门独户不说,还有一间收拾得干净利落的小小院落。
甫一走进房间,秉横立刻将大门落锁,不仅如此,他还一连甩出十几道咒符封住了大门窗户。待得他确定屋内的任何声音都传不到外面去之后,秉横面上强撑着的平淡立刻化作恼怒,一把扯下腰上的碧色玉饰,狠狠地掼在床榻上,冷声道:“你究竟有什么目的,可以说了吗!”
那玉饰不知何种质地,在秉横的含怒一扔之后也不见丝毫损坏。在秉横语落之后,玉饰竟嗡鸣一声,一股黑色的阴冷之气慢慢溢出,转瞬间就凝聚成一个人形。待得黑雾散去之后,秉横的床榻上竟坐着一个穿着青色布衣的青年,五官俊秀。面对秉横的诘问,那人只微微笑着,也不恼,慢慢道:“我只是想要跟着你,这就是目的啊。”
“住口!”秉横剑眉一蹙,压下不知为何心底蔓延而出的酸涩,冷冷道:“人有人道,鬼有鬼道,天墉城门规森严,哪里容得下你区区游魂。当日你救我一命,我本是感激,但你不该——!!”
“不该什么?”那人歪了歪头,神情里满是无辜,道:“不就是认你为主吗,我好歹也是一个有着五百多年道行的鬼修,未做下过杀孽,本事又不差,换了旁人得了这么一个……嗯,鬼仆,欢喜都还来不及你怎么……”
“闭嘴!”秉横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怒意,这怒意来势汹汹,几乎淹没了他的所有理智——他凭什么、凭什么这般作践自己,凭什么?!鬼仆那是什么?那是作为奴仆任由道者驱使的存在,只有驱使者的心念一动便能够顷刻间夺去性命。
秉横猛地探出手,扼住了青年的脖颈,将他恨恨地压在床榻上。他的力道很大,带着一种欲将其扼死的愤怒。
指间触碰到的是如冰雪一般的冰冷,寒意一点一点自指尖沁进心中。秉横不知为何,心中似是揪起一般的痛意。这种难过得恨不能死去的心情对一向洒脱的秉横而言,陌生至极。然而,茫茫然的痛意却更深入骨髓。
【我与他拜入蜀山门下,我发誓遵师门之命,斩妖除魔,守护黎民百姓……可是在更早以前……我也发过誓,要尽我所能照顾这个唯一的弟弟,让他一世幸福。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要守住其中一个誓言,便要毁去另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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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没有办法,今天宿舍杀虫,味道难闻死了,现在的一直坐在走廊里,冻死了都= =明天不知道有木有更嘤嘤,明明日更坚持了这么久的%>_<%
PS:感谢菠萝下雨天的地雷~么一个~~猜猜秉横是谁~奸诈笑~~
☆、最新更新
秉横的力道不轻,但对于仅是以鬼力凝聚而成的身体而言根本无关痛痒。那人神情平静,眼中甚至带了些笑意。他慢慢道:“你若是不喜,可以将契约解除的!”
鬼仆收伏不易,为防反噬,所定契约更是苛刻,而眼前青年与他签订的恰恰是最为严苛的一种。契约一朝解除,便是青年魂飞魄散之时,这一点,秉横最是清楚不过,这也是令秉横最为愤怒的一点。
他平素的性子虽然随和,几乎没有什么事情能够使他生气,但他最恨的便是受人胁迫。眼前青年于他有救命之恩,若非他,他早在阳炎的折磨下死去,这也是在这种称得上强买强卖的契约下,明明秉横可以无视青年的死活却终究没有下手解除契约的原因。
他不愿青年沦为鬼仆,却也不愿见他就此魂飞魄散。
【如今他有妻有儿,我能知道他活得很好,也就放心了……既然大错已成,我听候发落,不作他想。】
秉横慢慢松开手,缓缓直起身体。他虽然不知道这个阴灵的目的,但在契约的制衡下,他根本不可能对天墉城不利。不过……是一个……阴灵……而已,想跟着便跟着罢。
秉横无视心中逐渐蔓延的莫名感觉,冷冷地瞥了青年一眼,秉横转身走到衣柜处,将那件天墉道服取出来换上,然后道:“天墉城门规森严,我还不想担下一个窝藏恶鬼的罪名……你最好老老实实呆在这里。”言罢,秉横抬手解开了禁制,抬脚便要向门外走去。
这时,他抬起了头,开口道:“我生前未曾杀死一人,死后亦不曾害过人……所以,我不是恶鬼。还有,我有名字。”
秉横的脚步一滞,他狠狠闭眼,复又睁开时眸中已是一片冰冷。他毫不犹豫地跨出门槛,但这短短一瞬,那个声音已然清晰地传递在耳边。
“我叫道闰。”
【所以,不要告诉他,让他过自己想要过上的生活,便好。】
回应他的是,门扉重新扣上的声音。
道闰怔了半晌,忽然低笑着垂下头,喃喃道:“性子可真别扭啊,我的……哥哥……”他的手轻轻按住方才被扼住的咽喉,唇边忍不住绽开一个微笑,“好温暖。”
明明已经死去多年,明明这具以鬼气凝聚的身体再也无法感受到任何温度,但当那双手触碰到他的时候,他还是感觉到了温暖。
“这样,也不错。”道闰抬起头,静静地望着闭合的大门。
缺少人气的屋子安静得几乎死寂,但屋子的主人总会回到这里。能够再见到哥哥,这已经是奢求,不能再贪心了。
曾经的他,就是太过任性太过贪心,所以连累得哥哥不得善终。明明犯错的人是他,偏偏最后是一直疼爱他的哥哥为他承受了一切。
正如那几个人所言,居巢国很好,好到、即使没有了他,芙萝与睿儿都会好好的。只是,他没有了哥哥,没有办法好好的。
他知道已经晚了,轮回之后,一碗孟婆汤,秉横只是秉横,再不复曾经的道臻,他也不会记得他曾经有一个百般疼爱的弟弟,而这个弟弟最终害得他被罚去镇守盘古之心,受地气侵蚀而亡。
他这一生,着实负了太多的人——关心他的师父同门,疼爱他的亲生哥哥,还有……芙萝与睿儿。他因与芙萝之情而负了哥哥与师父,最终却因为哥哥而放弃了芙萝与睿儿。到头来,他谁也没能对得住。
这就是贪心的代价罢。
道闰闭上眼睛,脑海中倏尔浮现了五百年来一直守在轮回镜旁的青衣男子。
他说,他还会继续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