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时边缘得如同透明人,暑假时常闷在房里,遇到客人来访,才忙不迭地装出父慈子孝的样子。
纪宵真是受够了,生平第一次这么渴望开学。
他申请了住校,然而因为说得太晚没有成功。更可怕的是五中没有晚自习,这意味着他每天得住在家中,与最初的想法完全背道而驰。
纪宵借口想补习,每天放学独自在教室待到七点多才回家,途中又磨蹭好几次,非得十点落脚,然后忙不迭地洗漱完毕,又闷回房间——于是干净利落地把所有的笑和好心情都隔绝在了家门外,权当自己懒得给父母添堵。
就是在日复一日的磨蹭中,他认识了翟辛恩。
纪宵不怎么想和女孩儿接触,怕彼此都尴尬,但他每天在教室待那么晚实在太反常,翟辛恩是学生会纪检部的,巡查教室时常看到。时间一长,反而先和他聊了起来,问他为什么不回家。
纪宵承认,第一次和翟辛恩说话,他有点破罐破摔。
一个暑假的孤僻和封闭让他非常想和某个人倾诉,正好翟辛恩不在他们班上,素不相识,就算觉得他恶心以后也不定能见到。
满肚子怨言抖露出来,翟辛恩既不可怜他也不嫌弃他,只轻描淡写说:“那你可真是倒霉催的,又不丢脸,心疼你。”
纪宵疑惑地看了她一眼,试探着点头:“你不觉得我……奇怪?”
翟辛恩理所当然:“很正常啊,我可是21世纪新青年,对这种事接受度很高的。你以后要不跟我混算了,我不调戏你。”
纪宵:“……”
此人真乃奇女子。
而后纪宵总算有了个可以说点心里话的朋友,虽然大多数时候,他正儿八经的心声依旧自己闷着。对方见他孤僻,总变着法逗他开心——纪宵一直疑惑,他平素在同学面前开朗得不行,这小丫头怎么看出他不高兴。
翟辛恩对此解释:“大概是女人的第六感吧,对了,你要不要来学生会玩一玩?这边很多都不是同班同学,而且人挺不错的。要不顺便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人?学生会小帅哥不要太多。”
纪宵:“可别,太后,您千万不要屈尊帮小的说媒拉纤。”
翟太后瘪嘴说好吧,但仍旧仗着职务便利,隔三差五地把纪宵往学生会领。
五中的学生会独占两间办公室,平时没什么事时也常常聚众赌博……哦不,聚众玩棋牌类益智游戏。有事时分工明确,彼此之间熟的不行,纪宵作为一个编外人员,帮忙搬过两次晚会要用的东西,便赢得了诸位精英的心。
个高话少脾气好,简直是最理想同学的模板。有个别春心萌动的,鉴于他成天跟在翟辛恩屁股后面,渐渐也死了心。
纪宵大约是喜欢这种氛围的。所以圣诞晚会之前,他接到一个电话让帮忙拿校门口的外卖时,纪宵一口答应了。
五中学风严肃,活动贼多,有文化节有新年歌会有校园十大,还有这样那样的比赛,每个月都定了主题,羡煞其余几所高中。
然而苦了学生会,忙得要死,老师还催命似的。
学生会长是个高二的学姐,害怕饿着一群苦力,在晚会开始前自作主张用公费叫了外卖。彼时所有人忙得脚不沾地,学姐只得给编外人士打电话:“阿宵,江湖救急!”
纪宵到达目的地时,两手都被外卖袋子占满。他拉开热腾腾的垃圾食品,学生会的兔崽子们嗷嗷待哺,立刻一拥而上。
他无语凝噎:“诶,你们吃慢点……哦同学,这个你拿着。”
随手将一个汉堡塞给旁边某个人,纪宵也不管认识不认识。他感觉那人犹豫片刻这才接过,又说:“不用跟我客气,公费!”
说完,他感觉到手上一轻,本能地抬头往那人的方向看了一眼。
对方已经接了他的汉堡,礼貌地道谢,正慢条斯理地剥外面的包装纸。后台灯光不比前面灿烂,几盏暖黄色照明灯尽职尽责地铺开一室温暖。
拥挤而温暖,说话声沸反盈天,而一抬眼,纪宵看见了楚澜。
他收了汉堡就往旁边钻了些,斜倚在一张桌边。不算特别高,应该刚到纪宵的下巴,肤色白皙,穿一件藏蓝色的大衣,显得愈发弱不禁风。唇角有点上挑,漆黑的碎发刚好扫过眉毛,一双温柔的眼角微微下垂。
他此时专注于汉堡,修长手指和包装纸过不去,沾了一点沙拉酱,他自然而然地举到唇边抿掉,全程没有表情。
身侧的喧嚣突然消失了一般,纪宵呆呆地立在原地,看着那少年吃掉了小半个汉堡。他偶然一抬眼,正好看向纪宵的位置。
纪宵想错开目光,可他鬼使神差地没有动,终于看见了这人的正面——五官各自只能说端正,搭配在一起却衬托得这人无处不好看。
他那一抬眼很快就收敛,可纪宵被那一个眼风扫得神魂颠倒,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仿佛浑身上下都不属于自己支配了,他甚至背上起了一片鸡皮疙瘩——纯属激动的。
纪宵同手同脚地走出人群,抓住翟辛恩,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都是抖的:“旁边那个……那个蓝大衣的,哪个部门的啊?”
翟辛恩咬着鸡翅,无所谓地说:“宣传部的楚澜啊,每次开会都不来的那个。”
纪宵眨眨眼,半晌憋不出一句话来,翟辛恩看在眼里,哈哈笑着打趣他:“好看吧?学生会的吉祥物啊,可惜有主了。”
心里刚燃起来的小火苗猝不及防熄灭,纪宵脚一软,连忙撑住墙。
他听到了一颗少年心破碎的声音。
第3章 抉择
翟辛恩轻飘飘的几个字直接掐死了纪宵心中还没来得及放肆的欲念,他整个人哭笑不得,后来整台圣诞晚会都魂不守舍。
楚澜仿佛惊鸿一瞥,整整一夜他没有再见到过,纪宵偶尔怀疑自己是看错了,可翟辛恩那几个字如雷贯耳。
纪宵想,“起码我知道他叫什么了。”
他和翟辛恩不是一个班,却经常聚在一起吃饭。
五中的校园建设很是漂亮,堪称春满乾坤,尤其有一簇紫藤,每年两个花季开得最灿烂。每到花季,石头架子底下时常人满为患,可眼下是寒冬,没人愿意去那四面透风的地方休息,反倒便宜了翟辛恩和纪宵。
纪宵第二次小心翼翼地问起楚澜这个名字时,翟辛恩明显怔忪了:“你想干什么?”
纪宵闪着一双诚恳的眼:“只是觉得他好看……哪个班的?”
“好看”两个字砸得她短暂眩晕,翟辛恩好一会儿才找回神志:“我们班的,他是好看……小基佬你别这样啊,人家有女朋友的。”
纪宵:“我知道。”
翟辛恩一颗心从嗓子眼回到肚子里,她觉得自己了解纪宵,他人品不错,掰弯直男这种事应该做不出来,于是欣慰地说:“你真是个好人。”
猝不及防被发了张卡,纪宵没往心里去,过了会儿,又问:“他以后读文科理科?”
翟辛恩想了想,说:“文科,他上次月考政史地总分年级第三。哎,我也想念文科,家里不给——眼看着就要分科了,我得快点搞定我爸妈。阿宵你打算好了么?”
“嗯……”纪宵老神在在地说,“我也念文科?”
翟辛恩:“别逗了,物理老师不会同意的,再说你到底哪里想不通要给自己找罪受。”
纪宵戳着饭盒里的菜:“反正我自己选。”
翟辛恩知道他在家里猫嫌狗不待见,绕过这话题,正要吃饭,忽然慢半拍地惊悚了,颤抖地说:“喂,你不会是……为了楚澜临时改了主意吧?”
她又说了大实话。
纪宵成绩不差,尤其是物理,他们两个班是一个老师教,该老师很赞赏纪宵,时常也在辛恩他们班提起。再加上每次单算理科成绩纪宵的年级排名都在前二十,翟辛恩一直理所当然地觉得他肯定会去理科班的。
何况五中虽然表面上没有偏心,理科班的配置到底要好一点。
她见纪宵埋头不说话,语重心长地说:“阿宵,我跟你说实话,楚澜不念理科是因为他化学很差,真的很差,念不动。你这是何必呢?”
纪宵朝她笑了笑:“晓得的,你不要太担心嘛。”
翟辛恩翻了个白眼:“反正你自己拎拎清,楚澜又不认识你,何况分了班他肯定是去最好那个的,你文科成绩……考得上么?”
这下戳到了痛处,他脸上一点笑彻底没了。纪宵抬起头,屈指在翟辛恩额头上弹了一下:“话怎么这么多。”
翟辛恩嘟嘟囔囔,到底因为没立场指点他,从善如流地闭了嘴。
纪宵有自己的打算,他只是一时心血来潮。他当然很理智地知道选理科是对自己负责的表现,和翟辛恩说过就算,把它当作一次临时起意。
可第二天早晨五点,纪宵睡觉睡到一半突然醒来,整个人愣在被子里。他伸手摸了摸双腿间,一手冰冷的黏腻,他不算克制,但还从未因为做梦有过这样的经历。这好似是他成了个大人的标志,本不应该惊慌失措。
纪宵努力地去回忆梦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直觉和楚澜有关,但始终想不起来。
那天清早他没有再睡,趁一家人都没起床,把自己反锁在卫生间中洗了睡裤。大冬天的水冷得入骨,纪宵没开热水,任由两只手被冻得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