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宵端着盘子跟在他身后,唉声叹气地打断他:“所以你这顶绿帽子戴了半年?天哪阿澜,你脾气也太好了。”
楚澜和“脾气好”三个字沾不上边,他有自知之明,闻言只当纪宵开了个玩笑,平静地说:“其实我也不是太伤心。”
纪宵:“你们不是在一起好多年了吗?好像是上高中前就勾搭上了来着,她还是你初恋吧?这样你居然能心平气和?”
楚澜:“……我的事,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纪宵打哈哈:“听辛恩说的。”
然后楚澜就不说话了,埋头吃饭。他看不出情绪,只是明显有点低落。纪宵按例伸筷子,去把楚澜盘子里的冬瓜夹了——这人有毛病,爱喝冬瓜汤不爱吃冬瓜。自从学校出了剩菜罚款的奇葩规定后,楚澜对纪宵这种越界简直求之不得。
纪宵想了想,不走心地说:“那你也别太往心里去,马上高考了……等以后的,反正不可能没人喜欢你。”
楚澜说:“先吃饭。”
纪宵听话地闭嘴,一边压抑心中飞速生长的阴暗面,一边若无其事,只觉得一顿饭下来,自己快要精分了。可他实在太高兴,当即在下午体育课买了一打雪糕,分给平时玩的不错的几个同学吃,也不说原因,只笑得满面春风。
翟辛恩咬着冰棍儿,哪壶不开提哪壶地说:“纪宵同学,这还没到夏天就请吃雪糕,什么事这么开心啊?”
纪宵胡诌:“我生日!”
捧着一盒八喜慢慢吃的楚澜突然抬起头:“你生日不是上个月刚过吗?”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纪宵装作没听到,楚澜看出他只是心情好,难得识趣地没追问。翟辛恩似笑非笑地踢了纪宵一脚,凑过去和他讲小话:“熬出头了啊,加油啊。”
被踹的那位瞪了她一眼,点着翟辛恩的鼻尖说:“唯恐天下不乱!”
可她是真没说错。
纪宵暗恋楚澜两年零三个月,从来都恰如其分地维持在了好朋友的界限中。他没想过要破坏楚澜的恋爱,也不乐意做备胎,于是控制着自己,只能趁他不注意时才得以小心翼翼地释放出一腔热忱的深情。
如今他不用瞻前顾后,纪宵想,可能也没有那么兴奋。
毕竟在纪宵的认知里楚澜是个不折不扣的直男,而掰弯直男太有罪恶感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有几点抢先说明,介意者慎重:
1、不是强强,不是小白兔男主。
2、受在喜欢攻之前有女友。
3、前期受不一定讨喜,忍不下去请不要攻击人物。
4、日更时间不定,大约在中午or晚饭后(。有事评论请假。
第2章 出柜
往前倒两年半,纪宵刚接到五中的录取通知书,拿回家顾不上炫耀,先挨了一顿暴打。
一线城市都有那么几所以数字命名的重点高中,被录取约等于半只脚迈入了重点大学,连带着门楣生光,父母说起来都带了喜色:“哦哟,考得不好,才刚上分数线!”然后在亲戚朋友的“恭喜”中飘然而去。
第五中学就是这么一所学校。不仅录取分数线一点也不和蔼,还制定了诸多政策,从根源上杜绝了掺水的后患,保持着非常高贵冷艳的态度。
纪宵中考超水平发挥,不仅上了五中的分数线,还能一进校就念实验班。他拿到成绩单时已经十分开心,彼时亲妈笑逐颜开,说他出息大发了。
录取通知到手,纪宵刚推开门,一个烟灰缸擦着他的耳朵飞过去,撞在玄关处的墙上,稀里哗啦碎了个彻底。
他的通知书轻飘飘坠在地上,整个人愣了,望向眼前怒发冲冠的男人,小心地问:“叔叔,这是怎么了?”
这一声称呼出来,男人大约想起不是亲生的,手下留了情面。纪宵这才忙不迭地往客厅看,亲妈坐在沙发上,一双眼睛通红,明显刚哭过。
纪宵自小敏感,一下子浮现出好几种危险的猜想,是他妈又要离婚?还是初中老师告御状?种种想法吓得他自己毛骨悚然,站在原地不敢动。
刚要说话,亲妈开了口:“宵宵,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喜欢男孩儿?”
一句话五雷轰顶,顷刻间劈碎了纪宵所有的猜测。理智立刻闻声下线,他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先本能地点了点头。
男人巴掌落下来的时候,纪宵顶着火辣辣的左脸,想:“卧槽,完了。”
后来他没数清到底挨了多少个巴掌和拳头,只记得最后脸肿了嘴角破了,身上还有好几个地方隐隐作痛。当家作主的继父让他罚跪,他就老实地跪在亲妈面前没敢吱声,然后从亲妈的数落里,自行理出了来龙去脉。
纪宵苦中作乐地想,“……不是亲生的还这么严,也太抬举我了。”
纪宵现在法律意义上的爸爸姓邱,他跟他妈姓。父母自小离了婚,后来念到小学三年级,母亲再婚了,对方和她一样拖家带口。
于是两个支离破碎的家庭拼成了一个,纪宵多了个大一岁的姐姐。
大约自小家里没有男性又是单亲,纪宵小时候就懂了纪楠女士的苦处,表现得非常乖巧,在对方提出给他找一个爸爸时也接受得飞快。刚开始磨合痛苦,纪宵不得不接受突然多了两个家人,好在邱志军先生和姐姐都很好相处。
平静的生活持续到纪宵上初中,被骤然降临的青春期打破。
纪宵自小的教育环境宽松,父母对于早恋并不十分苛责,甚至是默许鼓励的态度,认为这对孩子取得关爱有所帮助。
初二那年,纪宵收到了人生中第一封情书。幼稚的粉红色信封,芬芳扑鼻的信纸,写得堪比中学生优秀作文。他从此对那个女孩儿多看几眼,那时候的恋爱都谈得偷偷摸摸,肢体接触也少,更多时候只一起肩并肩地走。
他的初恋好似并没有许多青春小说中的那样充满甜蜜的悸动,女孩儿很喜欢他,总是黏人,纪宵起先不放在心上,后来渐渐开始觉得有点烦。
相处的第五个月,女生趁纪宵猝不及防时亲了一下他。
大约是这一刻,纪宵心里的“有点烦”放大成了一万分的烦躁。而这仅仅是导|火索,班上的男生不懂事,却又仗着青春期做些大人明令禁止的事。
纪宵有次不小心撞见班上几个男生在午休时间偷摸看小黄录像,他好奇地凑过去看了一眼,旋即越来越沉重——似乎那画面对他没有任何的吸引力,而其他同学表现出来的兴奋和女孩子落下来的吻一样索然无味,莫名其妙。
饶是他再不懂事,此时也默默地认识到了什么。
经此一役,十四岁的纪宵花了半个月去市立图书馆,把关于同性恋的科普读物都翻了个遍,在脑子里装满了这样那样的理论,最终绝望地承认了事实。
他是同性恋,天生的那种,被电成发光体都拧不过来。
这个天大的秘密纪宵谁也没告诉,包括他无疾而终、仿佛一个笑话的初恋。
纵使书上说这很正常,没有谁能控制,但那会儿同性恋刚从精神病名录中剔除没几年,彼时没有全民大同的玩笑风潮,没有吐槽君下同性劝和的氛围,大部分人——尤其是大人——闻之色变,第一反应就是“能治吗”。
纪宵的日记里写的清清楚楚,害怕,忐忑,还有纠结和自我折磨。
他妄想是自己出了问题,可不敢找人派遣,那会儿他不认识翟辛恩,只得自己默默咀嚼,在“病态”和“正常”中反复拉扯,最终人越发沉默疏离,把自己搞得很忙。闲下来的深夜,这些怨念与纠结落在笔头,写了厚厚的一本日记。
这本日记他一直上锁,纪宵不太相信家长口口声声的“尊重”——他的预感是对的,这天出门前忘记锁,于是被打扫房间的母亲好奇心发作翻了两页。
全家人以一种近乎赤|裸的方式分享了他的秘密。
那天纪宵没吃饭,反锁了房门,坐在床边揉跪得酸痛的膝盖。他脱了长裤,看那上面一片淤青,罪恶感和愤怒一起涌上来。
“我的真实想法都被她看见了,她为什么还觉得是我的错?”纪宵嘲讽地想,动手揉了揉淤青,又是一阵锥心的疼。
他纠结到11点半,走出房间拿了消肿的药。
起先,纪宵还天真地以为和以前每一次吵架一样,只要过了夜就好了。他没事人似的睡了一觉,然后从第二天|朝阳初升开始,所有的都变了。
最明显的是邱志军,起先他对纪宵很是和蔼,拼命扮演一个好父亲的角色。烟灰缸砸偏后,邱志军便再也不跟纪宵说话,每次看他都斜着眼睛,甚至把纪宵喝水的杯子放在一边,好似他不是心态与众不同,而是得了什么无药可救的传染病。
纪楠女士连续几天不和纪宵聊天,看到他只唉声叹气,那张五中的录取通知书也没能治愈,说两句话就能泫然若泣。
纪宵看得懂脸色,心想,“哦,这是没有回转余地了。”
好在他跟母亲单亲久了,遇到这种冷暴力还不曾放在心上——总比以前那些街坊邻居背地里说他没爸好,喜欢同性的癖好还不至于被拿到明面上说,只要家人不到处扯着嗓门喊“咱们家小纪是同性恋”,方圆五十里都不定有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