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上开始播《热爱女声》,就是杜之安她姑参加的那个傻节目,林知鹊也看了几期,这周播到广州唱区的决赛,有个叫陈葭的选手,还算是让她有几分好感。
她边心不在焉地吃饭,边抬眼看。
杜慎说起他妹妹杜思人参加这个比赛的事情,轻蔑地点评道:“有书不读,去做个戏子。”他吸烟,眯眼看屏幕上的陈葭,“这些人不男不女的,耳朵上戴的什么东西?”
林知鹊看一眼,屏幕上,陈葭的耳朵上戴了一个骷髅头形状的耳钉。
她嘀咕一句:“耳钉。”
杜慎挑眉,“嗯?你也有?”
“我没有。”
林澜夹一筷子菜到她碗里,“她又没打耳洞。”
杜慎说:“小小年纪,打什么。”
过了一会儿,杜慎又说:“劳动节放假,鹊儿去那边住几天。”
林澜放下端着的碗,“去那边干什么?”
“那边也是她的家,有她的爸爸和姐姐,她过去住,不是很正常?正好假期我也有空,带她们出去玩。”
“你嫌事情闹得不够难看是不是?”
林知鹊放下筷子。
她站起身,说:“我吃饱了,我进去了。”
杜慎瞄她一眼,说了一句就吃这么点。她转身进屋,留下杜慎与林澜开始在饭桌上低声争执,准确来说,在争的只有她妈妈林澜,杜慎轻描淡写,好像在下达命令。
她在床上躺下,把自己捂进被子里,就那么静静地躺了许久,直到房门外传来拖动椅子的声音、脚步声、她妈妈林澜喊她:“囡囡,你爸爸要走了,出来送送。”
她假装没听见,不应声。
而后是大门打开,大门关闭的声音。
她终于起身,低垂着头,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地走出房门。
她走过餐厅,林澜正在收拾碗筷,怨她:“叫你,你也不应。”她不答话,走进浴室,关上门前,林澜又说:“妈妈不答应你去,你别担心。”
林知鹊站在镜子前,脱下衣服,一个什么东西从校服外套的口袋里掉出来,掉在地上,是圆形的,滚了好远,撞到浴缸才旋转着停下。
是杜之安做的那枚圆形徽章。
她捡起来。
不知印在上面这人在傻笑些什么。
傻毙了。
这是她近期的口头禅。
她将徽章随手丢在洗手台上。
直到梳洗结束后,她在房间里上网时,林澜将那枚徽章拿进了她的房间。
“囡囡,你的?”
林知鹊吓了一跳,故作镇定地答:“没用的,丢了吧。”
“好好的东西,丢了?”
“……那你放着,放我书柜吧。”
林澜将徽章搁置在柜子上,又看了几眼,“这是你爸的妹妹吧?”
“不知道。”
“也算是你的亲人,你该叫她姑姑。”
林知鹊不耐烦地点几下鼠标,叉掉了几个网站。
“我又没有爸爸,哪来的姑姑?要亲你自己亲去。我不认识她,这就是路边发传单送的。”
林澜不与她争,她若要教育她什么父为子纲、什么血浓于水,母女两人必定是不欢而散,她只在临走出房间前,嘱咐她早点睡。
母女两人吵得最凶的一次,是林澜骂她:你还讨厌你爸?你的个性跟你爸一模一样!
林知鹊从书桌边探出身子,拿过那枚徽章。
她在百度上输入:杜思人。
搜索结果寥寥无几。
杜姓宝宝姓名分析,五行风水姻缘财富……
你要搜索的是不是:睹物思人?
锦城艺术学院2002级本科表演专业毕业汇演在即……我和春天有个约会……演员表……杜思人……
第十八中学杜思人同学见义勇为荣获表彰……2001年9月21日。
林知鹊点进页面最末的这条陈年新闻。
“本站记者报道……高三生路遇不平出手相助……事发当天,本应在学校上课的高三学生杜思人同学,逃课外出游玩……杜思人同学也因这次见义勇为的善举,被家长发现了其逃课行为,种善因,得善果,相信该同学在此次事件之后,会及时将心思回归课堂,学业也必定会更加精进……”
拉到页面最末,还附了一张杜思人手捧“见义勇为”锦旗的照片,咧嘴笑出两颗小兔牙,和那个徽章上一样的傻。
林知鹊读完,一阵无语。这个人真是跟她的长相一样傻毙了。
杜之安口中貌若天仙的姑姑,也不过如此嘛!
林澜在客厅喊她:“囡囡,你不看那个唱歌节目啦?快揭晓结果了诶。”
她拖长音答:“哦——来了——”
屏幕上响起一阵咳嗽声。
嘀嘀嘀。
张闻在扣扣上给她发消息:茬迀嫲?想沵孒。
张闻的昵称是:闻.King。个性签名:我的地盘听我的。
她噼里啪啦打:没干嘛,一边去。
打完,想一想,她又删掉。
重新输入:放假有空?我想去打个耳洞。
第43章 11-2
“说一下莲茜啊,杜思人同学,状态还可以的,细节再注意一下,这角色是个老烟鬼,你那姿势一看是没抽过的,再练练啊,现在整体演的痕迹还是重一些,把你自己那个阳光形象收一收好吧,这一身正气的,要参加革命啊?”
杜思人站在舞台上的暗处,乖乖巧巧地将手背在身后。指导老师站在台下,碎碎叨叨地点评她。
路小花站在舞台的灯光下,插嘴说:“老师!我们杜思人不抽烟不喝酒的!以前还是见义勇为良好市民呢。”
锦艺的黑匣子剧场,位处教学大楼的地底层,是个只能容纳百余人的小剧场,表演专业的毕业演出场地便定在这里。
演出时间已定在五一假期,免票入场。
林知鹊和李导坐在黑漆漆的观众席里,除了舞台上,剧场里的其他地方都没有灯光,回头四望,一片纯粹的黑,座椅是简易的,只是一排排矮矮的长阶,从舞台向大门的方向,逐行更高。这场彩排没有其他观众。
指导老师姓陈,北方人,中年未到,身材微润,寸头圆脸,除了教书,偶尔也参演话剧,早几年,李导与他在北京的文艺圈子里相识。他扭头,问坐在身后的李导:“李老师,有没有什么指教?”
林知鹊用手托着脸,稍稍抬起目光,看一眼站在舞台灰暗处的杜思人。杜思人似乎也正在看她。她别开目光。
陈李两人客套几句,谈毕,陈老师又转向舞台去训话,林知鹊偏过头,低声问李导:“老李,这个陈老师,不是你的菜?”
李导在漆黑中幽怨地看她一眼。
“要你管啊?”
“那他约你来,你又答应。是不是饿极了,将就吃点?”
“你这鸟嘴里真是吐不出象牙。”
林知鹊没心肝地答:“鸟嘴里可以吐出燕窝。”
李导刻薄道:“可惜你不是金丝燕。”
林知鹊忽然想起一件事,“老李,你大名叫什么?你妹叫淼淼,你呢?焱焱?”
“我叫李老板。”
“嘁。”
李老板凑近她,贱兮兮地将声音压得更低:“那你喜欢什么样的?是不是喜欢那种阳光开朗、一身正气的小白兔啊?”
林知鹊瞄李导一眼,闭嘴不答,懒得理他。
她抬眼,小白兔察觉到她的目光,咧嘴对着她笑。
*
彩排散场,路小花邀约女同学们一起去她家里看电视,晚上播广州唱区决赛,她舍不得自己的话费,偷拿她妈妈的手机给陈葭投了不少票。徐文静一路骂她是叛徒,她言之凿凿,对天发誓,等全国赛开始,绝对只给杜思人一个人投票。
林知鹊本想开溜,无奈被路小花挟持,杜思人也在一旁连哄带撒娇,她只好半推半就地被塞上了车。李导则被陈老师邀约去看戏吃饭喝酒,音像店歇业一天。
路妈妈去了外地谈生意,路小花在家里称霸王,还骗得一大笔零用钱,于是一行人去超市买火锅料,准备在路小花家里煮火锅吃。当地人好吃辣,货柜上一片黑红,各种各样的牛油辣锅、清油辣锅,杜思人抬头,伸直长长的胳膊,在货架的最上头拿下来一包清汤底料。
林知鹊歪头,看一眼正在不远处采购零食的其他人。
“你买这个,不怕她们骂你。”
杜思人也看她们一眼,她将手指放在唇上假装嘘一声,偷笑说:“还没付钱呢,先不让她们发现。”她把那包底料藏进购物车的最底下,“昨天晚上你们都喝那么多酒,今天要吃点清淡的。”
杜思人推着车,走在林知鹊后面。
林知鹊插着兜,自顾自地往前走。
“你今天感觉怎么样?”杜思人在她身后问。
“什么怎么样?”她脑海中闪现过今天彩排时杜思人的样子。
“我是说,你今天起来有没有觉得不舒服?”
“哦,没有,又没喝多少。”
她听见杜思人在她身后小小声地切了一声。
“说好了来我的庆功宴,你又自己偷偷跑去喝酒。”
“不可以?”
“你下次要带我一起去。”
她们跟着排队结账的人群一起往前走,杜思人扭头,冲排在另一条队伍的路小花喊:“路老板!我们快排到了,给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