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飞奔过去,林知鹊正向下走来,她一步跨过三个台阶,跨了两步,将她拥入怀里。
第一句话,她说:“今天是冬至,你吃汤圆没有?我买了汤圆在冰箱里的。”
林知鹊亦用力抱住她,两个人站在楼梯正中间,挤在墙边,紧紧贴在一起。
第二句话,她说:“这个世界不属于你。但我是你的。”
林知鹊说:“你属于你自己。”
她用力摇头。
林知鹊退后一些,望着她的脸,她已把泪都擦干了,半点破绽都没有。
林知鹊说:“你知不知道,我唯一一次,”她说着,弯嘴角笑了一下,“或者是说有那么几次,觉得你这个人真可怕,是什么时候?”她抬手抚摸她的脸。
“我可怕?”
“嗯。很可怕。因为,居然有好几次,有一瞬间,我觉得我可以不属于我自己,而是完全属于你。杜思人,你好可怕。”
她都这样说了,她怎么还能够不放她走呢?
林知鹊只穿着一件薄薄的针织套头衫,身上有些酒味,杜思人想低下头去吻她,但她捧住她的脸,不让她贴近,“你听着,我会想办法再来这里的。可能要你也在我才能来,所以你有空的时候,或者你有空了又想我的时候,就到这里来,听见没有?2011年11月29日,你要记住,如果一直到了那天,我都没有来——”
杜思人说:“我会活下去的。我一定会活过那一天。”
“嗯。”林知鹊用力点头,“嗯。”她的眼中流出泪来。“你的脸怎么那么凉?外面是不是很冷?”
杜思人吻她的泪,吻她落泪的眼睛,勉力笑着对她说:“说不定,她根本没往这里来。晚点我就出门去找她,你说她会去哪里?你最知道她了。”
门铃响了。
她们望着对方的眼睛,谁都不再说话了。
门铃响了第二遍。门外是个急性子。
杜思人轻声说:“你真可恶。”
林知鹊轻声说:“我真爱你。”
她们接吻,吻得很短,触感冰凉,是杜思人从外头带来的寒意,还有一点点酒味,是林知鹊喝了酒。
杜思人说:“下次见。”
她松开了抱着她的手。
林知鹊转身,向楼下走去。
杜思人站在楼梯上,靠着墙,一动不动,一滴泪都没有掉。
她闭上眼睛,听着脚步声下楼,转弯,开门声,关门声。门铃再次响了起来。叮咚。
她的手机还丢在车上,响了好几遍,她不知道。
电话那头,北京,李淼淼将手机摔在桌上,仰头靠住椅背。
凌晨将近。
朱鹤走进了会议室,将手提包扔在桌上。“宣传组都到齐了?公关团队联系了没有?你准备找哪一家?”
李淼淼抬手捂住了脸。
朱鹤说:“刚刚晚报的熟人给我打电话了。问我,今晚华东农民工讨薪被保安打死那个事件,涉事集团的杜慎杜总,跟思人是什么关系。”
李淼淼捂着脸答:“那是她哥哥。”
“我知道。”朱鹤沉默了一会儿,“媒体知道了,网友也迟早会发现的。这件事如果发酵起来,就是05届出道以来最大的丑闻。思人在哪里?”
“不知道。联系不上。在家吧。”
“听说出事的时候,这个杜总不在场。资本家吃人血馒头,吃干抹净了还有人替他蹲班房。一线大城市,冬至夜,出这种事。”朱鹤长呼一口气。“不用在乎预算,我们请最好的公关团队做预案,我会跟媒体行业的朋友联系,一定要第一时间把舆论控制住。”
李淼淼放下手,抬眼看朱鹤。
朱鹤看来毫不慌张,抱着双臂,斜眼对她说:“别在这里坐着了,李三水。你不是不怕天高地厚的吗?就算天要塌,还有我,有公司。不过你最好动作快点,尽量别让天塌我身上了。”
“好。”李淼淼站起身来。
杜思人走下楼梯。
终于,下一声门铃响起前,她打开了房门。
她16岁的小侄女站在门外。
她扯扯嘴角对她笑道:“你来了?走吧,我们回家。我们搬新家了。”
她关掉了屋里的灯。
命运的暗雷已经炸响,她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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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假期好。
本文会暂时休更1-2个礼拜(也可能更短一点),
下次再见时,将进入最终篇章的连载。
(按我的篇章算,不按晋江的)
是的,这个故事即将进入尾声了。
感谢各位读到了这里。
另外近期也会发另一个故事的简介,如果有缘,大家也在下个故事跟我再见吧。
祝假期愉快!
第103章 24-1
许是冬至夜酒后脱外套受了寒,林知鹊在2019年大病一场。
反复高烧,吃了药就回公司上班,在会议室晕倒,才终于被送去医院,醒来,吊瓶嘀嗒,手背微微酸胀,她浑身发冷,望向医院的日光灯,奇怪这明明是2019的秋,从哪里刮来了2008冬夜的寒风。
过半个月才好利爽,她退了在锦城租的单身公寓,搬到梅溪南路去住。
一切如常,她上班,加班,早午两杯咖啡,在会议上大杀四方,夜里九点半过后,掏钥匙打开门,回到空无一人的家。
邻居老夫妇待她好。她自2008回来那天晚上,一打开门,一束手电筒的光晃到脸上,是二老听见空房子异响,叫来了保安。知道了是杜家的孙女,就常来走动,好吃的都分给她,她不擅长跟热心肠的老人家打交道,就想,要是杜思人在就好了。
两位老人搬来七八年,从未见过杜思人,闲谈时会说,老杜以前老说他女儿长得多乖,还以为是吹牛,见了你这个孙女,信了是你们家基因好。她就答,她长得不像我。老人问,哦?那她不好看?
好看。特别好看。
从2005到2008,她前后也只在这房子里住了三个月,2019年的秋冬,她正式与这房子结为密友,难得有空时,就在周边走一走。梅溪桥边的菜市场还在,重新整顿过了,瞎眼神棍不知所踪,卖豆浆油条的早点摊倒还开着,命运的判笔落往何处,生活都将继续下去。
她在附近的无名服装店买便宜丝袜应急,同一条街也有五金店,她自己买了灯泡回家换,小区门口常常有人卖糖炒栗子,她买过几次,买得太多,每次都吃不完。
她想象杜思人裹着厚围巾来买栗子的样子。一定是眼睛亮亮的,笑眯眯说谢谢老板,然后把一大袋栗子捂在怀里,像只兔子飞快地跑上楼,献宝一样说你猜我买了什么。
她想象哪一天,杜思人就这样推开门,出现在她面前。
晚饭后,她们会一起下楼散步,走过服装店,走过五金店,走到梅溪桥。就这样度过一天又一天。
奇怪她竟也会幻想永远。
隔壁部门空降的男高管扬言要追她,说你快28了还不考虑婚育问题?她眼神戏弄,飘飘然答,考虑什么?我有女朋友。
在锦城几个月,同事以外,她最常见到的人是徐文静与路小花,她们有心要与她交好,常常约她吃饭喝东西。这两个人,一见面就是吵,见到她们,她就不断想起许多青春画面,但好在她们比之画面里也并不见老。并非不见成长,只是不见“老”。
有一回,路小花拿了一个很旧的三星mp3来。
“你听听看。”
林知鹊把耳机塞进耳里。
录音33。开头是一片嘈杂,有人在唱歌,《屋顶》,像在KTV。随后声音小了一些,变成背景音,是录音的人走开了一点。
“喂喂喂?Test、test,录音测试。”是杜思人的声音,“各位听众朋友大家好,今天是2005年4月1日,我们的背景音乐是由老花同志为大家倾情演唱的《屋顶》。我们在场的朋友有……”随后是一大段罗里吧嗦,“……请注意接下来的话不是愚人节玩笑,”她咳咳咳地清了清嗓子,随后说话声变小了些,“——马上就要毕业了,我希望,跟路小花同学做一辈子的好朋友。苍天为证,日月为鉴,直到生命的尽头。”
她摘下耳机。
“前几年我从抽屉里把这个翻出来,才发现这段录音后面还说了这么多话。那天我哭得眼睛都快瞎了。直到生命的尽头。”路小花说,“她倒好,一下子就到尽头了。你看她烦不烦。”
徐文静接过耳机,“给我也听听……4月1日?这是在哪里?我不在吗?”
“你不在,你跟赵仟回雨安了。”
林知鹊记起那一日。“你们呢?没有一起去吗?”
路小花对这问题有些困惑,“……说起来,我那时候确实是想去。我还拉思人去车站问了,结果要晚上才有车,懒得等了,我们就去唱K了。”
“你干吗想去我老家?”
“你说呢?徐老师。难不成是为了你啊?对了,赵仟结婚了没有?”
“没有。干什么?想再续前缘?”
路小花转转眼珠装作浮想,“好像也不错。要不你把他微信推给我。”
“你认真的?这次我可不会再随份子了。”
“干吗不随?你不随我的,也得随他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