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场景才一结束,她就落入了另一个空间里,重回初中二年级的时间段里。再熟悉不过的一个地方,她背着包,也许是书包,也许是其它的什么包,走在从小镇里的学校去往祁连山的阿嬷家的路上,还没有进入山路的地段,她尚走在小镇上一个还算热闹的盆地型小村庄里。天色已经昏暗,没有过往未来的概念,对即将要踏上的荒野山路却有一股莫名的恐惧,那股恐惧使她在原地驻足不前,也使她的双眼模糊而看不清周边的事物。
她在小马路边上转头往后边瞻望,她记得傍晚时分好像总会有那么几个人要往祁连山上走的,那时她就可以一路不停地加快着脚步紧紧地追在他们后面,即使走在最后面,在忙碌吃劲的追赶中也会忘了去恐惧身后会发生什么事情或出现什么东西的。然而现在,她看不到一个要去往祁连山的人,不知是真的没有,还是根本是她的眼睛看不见。哦,即使再晚,也不会有人来接她的,父亲赶牛回来还等着别人伺候呢。
她心里恐惧而沮丧,心想着今晚也许是可以一直就在这个热闹小镇上走着的吧,只要不在黑暗中去涉足那条山路,也就没什么好害怕的了。她想罢,断然往后走。后面是繁华的小镇街道,她背着包扎进那条两旁皆是六七层楼的居民楼林立的街道里。狗向着她吠叫,又忽然扑上来,不停地摇着尾巴舔她的裤子和鞋子。她只是眼望着前方不停地快速走着。她感觉两旁的站在门口的所有人都认识她,他们都目如铜铃地盯着她,对着她评头论足。她的脚步在他们的目光中变得轻浮起来,机械起来。
她更加快速地走,小跑起来,甩了小狗,也甩了对她恶意相向的大人们。然而,她发现自己小跑着的曾经熟悉的街道上两旁的高楼都在倾斜着向着中间靠拢。那些高楼都回到了正在施工的状态,那些工人们都在点着火,燃烧起火把。她从由两边向着中间交叉靠拢的火把下面走过,像是穿梭在火帘里。
街道越来越窄,两旁的高楼都在燃烧,火光冲天。他们说,那是建成百年大楼的必经工序。她在火海底部穿行,左闪右避,只能靠着身体动作的敏捷将那些从高楼上坠落的火把躲开。她终于将那片火海抛在后头,前面却是出现了两条岔路。她哪条也没有选,而是迈着脚步踏上两条岔路的中间部位。是一个四十五度倾斜的峭壁,疯长着湿滑的野生苔藓。
小心地留意着脚底,她站上那个峭壁,没去看自己站立的后方,只是朝前放眼远眺,发现从火海里开出一辆货车来,货车后面紧追着两三辆警车。她想着自己或许也是他们紧追的一员,得以逃出,只因自己过分地小心翼翼。那辆货车从她所站立的下方极速开过,她恍惚间看见货车驾驶室里有人焦急地跟她打招呼。
然而,瞬间,那辆货车已经从她头顶上方的另一条路上飞驰而过,不再有警车的追逐,却仍似在逃命。不知是意识到了什么,她发现自己需要立刻逃离现在所站立的地点。然而,当她抬起腿向后方迈开脚步的那一刻,她发现自己开始坠落了。何止万丈,没有时空的尽头,没有起点,也没有终点,那将是一场永无止境的坠落。一直处于坠落的过程里,也一直处于坠落的恐惧里,头发朝上竖起,风从下往上将人体削割,身理压迫着心理,使人永无止境地处于奔溃的状态里。就是永无止境地坠落……
她的身体在坠落,她的背也在紧紧地往下贴着床,却似快要平行着从床上向着脚底的方向滑下,整个脊柱都在使力。祁安蹬出一脚,牵动着上肢,在黑暗中猛然睁开眼睛,竟是异常地清醒,好像那份清醒是在她坠落的过程中恢复苏醒的。她睁着眼睛盯天花板,想着,自己是再也睡不着觉了。
清晰地感觉着,床上只有她自己一人,他并没有躺在身旁。她转头往右侧看去,他果真不在。她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按开电源一看,凌晨两点未到。她向床沿的一侧转身,闭着眼睛,想着梦里的场景,根据清晰的记忆一步步地反复分析,顺着来,逆着前进,或是穿插着进行。摸上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闭着的双眼略感焦痛。
约莫十分钟,感觉到有人走进卧室。他掀开棉被轻轻躺下来,眠床明显地向着一侧凹陷过去。他躺定在离她远远的另一侧床沿,许久都不曾向着中间靠近,几乎悄无声息。
终于感觉到他小心翼翼地翻转身体。她睁开眼睛,不在原处挪动,也向着中间的方向翻转身体,大幅度地。可两个人的身体还是没有任何接触。她先伸出手摸向他的身体,轻轻放在他的胸膛上,他仰躺着,她感觉到他的身体带着受惊的微凉。她将手伸回,轻而又轻地深呼吸,小心翼翼地嗅闻着他,不觉有什么不该有的意味。然而,他在床的另一边的小心翼翼地自我隔离却让她不安起来。
“施蒂安,你刚刚去哪里了?”她知道他也并没有入睡。
“去想办法破解因你而生的难题了。有感动了吗?”他回答得漫不经心。
“那你现在就告诉我答案吧!”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对他的话持有怀疑。
“不能随便说出,谜底揭晓处应有惊喜,你不想在我完全准备好的情况下期待一下?”他应答着很长的话,似想以此掩饰他曾有的漫不经心。
“刚刚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请你对睡在你身边的人不要有任何善意的隐瞒好吗?”
好久,他都没有反应。两个人都闭着眼睛沉默在逐渐明亮的黑暗空间里。
“我自己也不清楚。就是突然地害怕。他们都在坠落,没办法接住他们,一些东西就碎裂在我面前,我逃开了,感觉却是在堕落,所有人也开始指责我,我知道他们也没错。很长时间以来,不管在哪,每夜这些时候,我都会醒来,去夜风中游荡……”他终于说出口,越到后面,声音越小,渐而消失,像是逐渐怀疑起自己的说法来。
“……”听此,她默默鼻酸流泪。轻轻挪着身体进一步向着他靠拢,再次向他伸出左手,经他胸膛环住他,右脸颊贴在他的肩膀上。
祁安想,他的这些德语应该是自然而然地说出来,说给她或他自己听的,也许说完后,也不会意识到刚刚的自己都以怎样的方式将它们说出。若她没有在七年前就依着意语和英语基底开始自学德语,现在的她又该将他的这番话如何作解呢?
“亲爱的哥哥,你不要去害怕,不要去烦恼,你要好好的,健康快乐的……”
她闭着眼睛说话,想将泪水拦住,努力抑制着断续抽噎声。左手紧紧地收拢,脸颊紧紧地往他肩膀上压,右手紧紧扣上他放在体侧的左手。然而,她也是没有意识到自己正说着中文的,更是没有意识到自己居然开口唤他哥哥的。
他放在身侧的的右手紧紧抓上她的左手,交握在自己的胸膛上,让她慢慢松懈下来紧实的动作。
“祁安宝贝,你不要担心,已经没事了!”许久之后,他在她的头顶用轻柔英语安抚她。
“那你好好睡觉,好好休息!”她轻声道,已没了悲伤音色,同时身体想要挪离他。
“想要跟你讲话。”仍握在一起的双手拉住她,他向她翻转身体,面对着她低语。
“讲什么呢?”她喃喃出声。
“可以是问,任何你想要知道的事情。”
“你是不是很爱,《No Fate Awaits Me》这首歌?”
“不算,只是有些时间段里,它让我感动。”
“那你有从一开始听就一直喜欢着,或已经喜欢了很多年的英文歌曲吗?”
“有,《Imagine》,John Lennon;《Catch&Release》,Matt Simons;《Happy》,Pharrell;《Sky And Sand》,Paul Kalkbrenner;《Death and All His Friends》、《The Scientist》、《Amazing Day》,Coldplay。暂时想不到更多了。”
“你有最爱的作家吗?”
“德国的尼采,但我也很喜欢阿根廷的博尔赫斯,JLB。”
“你认为命运存在吗?”
“不知道,但我相信中国人说的缘分。”
“那夜那么晚了,怎么会逛去外滩呢?”
“那一次,杭州下雪时,刚好是我坐上动车的时间,我不想再一次错过一场在深夜里开始下起的雪。还有,那时我的心情很糟糕,因为看到的周围看起来不那么友善的环境和一些人,可我没有办法去改善一点什么。我的妈妈偷偷告诉我,有一个叫祁安的中国女孩子也可能在某个地方看雪,我就想去水边试试能否再遇上它。”
“你更偏爱说着这样带有可爱口音的英语吗?”
“是这样的,拒绝不了,那就觉得它可爱好了。”
“为什么是再遇上,‘祁安’这个名字呢?”
“因为我之前就在杭州青年旅舍里的机票上遇见了这个中文名字。”
“在哪里呢,你常住的地方?”
“现在,曼彻斯特和都灵,会经常来去,但是大部分时间我住在维也纳。”
“为什么会这样?”
“爸爸和他的家庭在英国生活,妈妈和她的家庭在意大利生活,但我同时爱着他们两个,我爷爷带着我还小的爸爸从德国移民到了奥地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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