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谢拾安来说,这里更是梦开始的地方,她出道的第一场比赛就是在这里。
“好,拾安,干的漂亮!”
“最后一个球了,加油!”
小小的她在场上打比赛,爷爷就替她背着水壶拿着衣服在场下给她加油鼓劲。
记分牌亮起的时候,爷爷比她还高兴。
小孩子吃力地捧起了奖杯,爷爷一把把她抱在了怀里,举了起来,亲了又亲。
“我就知道我们拾安啊,一定行!”
“老谢,你这个孙女啊,可了不得,才六岁就破格参加了青少年组的比赛,还拿了第一,这往后指不定能当世界冠军呢!”
“嗐,孩子想参加就让她参加呗,再说了,她去打少儿组这不是欺负人嘛!”
“拾安今天累不累啊?走,爷爷带你买糖去!”
“爷爷,我要吃棒棒糖!”
“好,棒棒糖!”
……
谢拾安坐在观众席上,从穹顶洒下来的月光照在了场中央,空气中细小的尘埃浮动着。
这里今天似乎举行过比赛,场边的记分牌还在,曲终人散后,也不知道是谁把一支球拍和羽毛球落在了白色的网前。
一切都像是一场电影的落幕。
“爷爷,下午的比赛我不去了,让我留下来陪您,好不好?”
医院病房里的消毒水味浓郁得呛人。
爷爷捂着胸口从病床上坐了起来,抬手给了她一巴掌:“说什么傻话呢,你知道每年有多少人挤破头想进江城市队,想打职业吗?!你好不容易有这个选拔赛的机会!下午的比赛,你必须去!”
小小的孩子站在病床边哇哇大哭。
爷爷看她哭的厉害,也红了眼眶,又揽过了她,抱在怀里,从兜里掏了一根棒棒糖颤颤巍巍递了过去。
“傻孩子,你喜欢羽毛球,又有天赋,为什么不去打球?爷爷没事,说不定等你拿着奖杯回来,爷爷一高兴,这病就好了呢。”
小孩子一抽一抽的,逐渐止住了哭声。
“真的吗?爷爷,只要我,我拿着奖杯回来,您的病就能好了吗?”
爷爷又摸了摸她的脑袋。
“爷爷什么时候骗过你,不哭了,我们拾安啊,以后长大了肯定是世界冠军。”
许是爷爷也知道自己心脏病严重了,随时都有可能撒手人寰,话里话外都有在交代遗言的意思,只是那时候她年幼,听不出来。
“你爸爸妈妈吵架,都不管你,你自己要好好学习,还要有一技之长,将来才能过的好,只要你有出息,爷爷啊就比什么都强。”
小小的孩子拿手背替他抹掉眼泪。
“我知道了爷爷,您别哭,我这就去比赛,一定给您拿个奖杯回来。”
爷爷松开了她。
“诶,好,快去吧,糖,糖拿着。”
小孩子捏着糖,三步一回头地离开了病房。
再后来。
后来,她就没有爷爷了。
还是在这里。
“你会不会打球啊?!都怨你,输掉了那一局关键分,害的我们输给了别的队伍!”
初来乍到,队里年龄最小的孩子,只能嗫嚅着,给人道歉。
“对不起,我……我失误了,都是我的错。”
“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废物,跪下来给大家伙儿磕头道歉,我们就原谅你!”
“我……”
“你倒是跪啊!不是想道歉吗?!”
“按住她!”
“干什么呢?!不就是一场比赛输了吗?谁都有失误的时候,至于动手打人吗?!”
她抬头看去,少女拦在了她身前。
“再不走,我叫教练了啊!”
“谁啊你……”
有人小声道:“乔语初,昨天刚来报道的那个……”
“走走走,晦气!”
“你没事吧?”
女孩子回转身,想要从地上扶起她,话还未说完,小孩子推开她的手,爬起来一溜烟跑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
“教练,教练,我肚子疼,拉肚子了,这场比赛,恐怕是打不了了。”
赛前,队友捂着肚子,坐在椅子上直叫唤。
“你怎么回事你,不是跟你说了,比赛前不要乱吃东西吗?!你不打了,那这场双打怎么办,谁愿意跟拾安临时组个搭档的?”
教练环视过一圈,众人都别开了视线。
谢拾安拿着球拍,抿紧了唇角,逐渐红了眼眶:“教练,我,要不……”
少女从人堆里站了出来。
“教练,我想试试看。”
“好,那就你俩,乔语初和谢拾安上吧,最后一场比赛了,好好加油。”
进入省队之前,谢拾安几乎所有的比赛,都是在这里打的,一眨眼,两个人都长大了。
“今天省队来咱们队里选拔好苗子,只要三个名额,机会有限,都给我好好打,听见了没有?!”
“听见了!”
谢拾安和乔语初轻轻一碰拳。
“加油。”
“加油!”
“谢拾安2:0胜。”
“乔语初2:1胜。”
“刘雯2:1胜。”
“这三个人跟我走,其他人散了吧。”
两个人兴奋地抱在了一起又叫又跳的。
“拾安,我进省队了!”
“进省队了!”
多年倾心相伴,少年心中终是滋生出了异样的情感,她分不清这是依赖还是喜欢,但年少气盛,想要留住一个人的心情是如此迫切。
她终究还是说了。
“乔语初,我喜欢你!我爱你……”
换来的却是。
“谢拾安!我不是同性恋!一直以来我都是把你当妹妹看待,你还不明白吗?!”
“我不明白!你不喜欢我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照顾我,关心我,容忍我的一切缺点和坏脾气,在全世界都对我恶语相向的时候,你是唯一站在我身边的人!”
“够了!你不觉得你说的这些话很恶心吗?你就当是我对你好全都是因为我善良吧,但这份善良也就到此为止了。”
后来,后来她也没有姐姐了。
是严教练把她拉出了深渊,也是第一个知道她是同性恋后没有觉得她恶心的人。
“严教练,这种感情很奇怪吧,我有时候也无法面对自己,我……是个怪物。”
“对我这个老古板来说,确实是有一点奇怪,但一想到你是我徒弟,就不奇怪了。”
“拾安啊,你的路还长着呢。”
“总有一天,你和常念,会成为这世界羽坛,未来的双子星。”
“严……严教练……我……我想打洲际杯,还……还来得及吗?”
“来得及,等你养好身体,我带着你和常念一起去。”
机场里的追逐打闹。
“严教练,您的头发呢?该不会是全秃完了吧!”
“死丫头,真当我不知道你们在背后叫我什么吗?!剃啦,这叫从头再来!”
“这个好!依我看啊,拾安也应该去剃一个嘛!”
“你他妈的别跑,给我站住!”
“亚洲杯,我们来咯!”
夏日横滨港头看过的焰火。
那是她最后无忧无虑的时光。
“咳咳咳咳……为什么是……酒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知道我拿错了也不告诉我一声!”
“诶诶诶,这可不怪我啊,我又不认识日文!”
“算啦,就当是给你的庆功酒吧,我们拾安以后一定是最最最最厉害的运动员,说不定还能超越蒋云丽成为世界第一呢!”
“还有啊,你以后一定能遇到一个特别特别特别好的人,你们两情相悦,就像是童话里的王子和公主……不,是公主和公主,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了一起!”
“真麻烦,清酒也能醉成这样。”
“焰火……结束了?”
“嗯。”
“拾安啊……”
“嗯?”
“夏天会结束,焰火也会落幕。”
“我……不会离开你。”
这次却是她要先失约了。
简常念慢慢走近,体育馆年久失修,墙壁上都爬满了藤蔓,她隔着生锈的铁窗望进去。
谢拾安把脸埋进了掌心里。
安静的球馆里传出了低声啜泣。
她红着眼,掏出手机给万敬打了个电话,低声道:“人找到了。”
“喂,喂,你们现在在哪呢?喂?!”
不等他说完,听筒里就传来了嘟嘟声。
简常念挂掉电话,靠在了墙上,仰起头,瘪了一下唇角,眼泪就无声地流淌了出来。
“我奋斗了一辈子,也没能替你们师母拿到大满贯,年纪大了,只好退役了,本想着把女儿培养成材,谁知道却……”
“严教练,您放心,您和师母的心愿,我一定替你们完成!”
再后来。
“万教练,您把话说清楚,什么叫在ICU里,正在抢救,我们走的时候他还好好的!”
“他查出来的时候就是肺癌晚期了,一直都在瞒着你们,怕你们难过!”
“你站住,还有一局比赛,你要去哪儿?!”
“我爷爷去世的时候也是这样,我因为打比赛,没有来得及见他最后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