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了,您知道我,不喜欢这种场合。”
“那也不打算跟她们告个别了吗?”
谢拾安目光闪了一下。
“不了,省得一个两个都来送我,弄的哭哭啼啼的,就让我一个人安静地走吧。”
万敬知道她去意已决,走上前来给了人一个拥抱,松开的时候眼眶都红了。
“你那天说你唯一对不起的人只有严教练,如果他泉下有知带出了你这么优秀的徒弟,指不定得乐成什么样子呢。他当初把你们托付给我的时候还说,不管将来你们能不能拿到大满贯,他永远都以你们为荣。”
“拾安,过去的都过去了,你往后的日子也还长,多念着点身边人的好,别做傻事。”
谢拾安眼眶一热,也微微给人鞠了一躬,告辞:“这几年……也谢谢您。”
她拉开门的时候,简常念正巧站在门外,四目相对,她苦笑了一下。
“我……不是故意,来给万教练送材料的。”
谢拾安略点了点头,绕过她往前走,却又被人叫住了。
她本以为知道了她即将远赴海外求学的简常念,会跟以往一样大喊大叫的让她不要走。
谁知道她只是说。
“我送你回去吧。”
坐上她的副驾,谢拾安随口问了一句。
“你什么时候考的驾照?”
简常念目视着前方开车,笑了笑。
“就你……休息的那半年。”
“怎么不买个好一点的?”
“新手嘛,怕撞坏了,再说了,我也就代个步而已,过两年了再换。”
谢拾安点了点头,不再言语,靠在了椅背上,安静地看着车窗外的风景飞逝而过。
简常念把人送到了她家楼下,熄火。
“到了。”
谢拾安好似才回过神来,解开了安全带。
“谢谢啊。”
眼看着她即将推门而去,简常念动动唇,想要伸出手去挽留,却又觉得没有立场去挽留。
所幸,谢拾安的手从车门上放了下来。
她心里涌起一丝微弱的希冀:“拾安……”
谢拾安从包里掏出了一串车钥匙递给她。
“要不是你送我回来,险些想不起来这事,我的车停在4S店里做保养,一直没去提,反正以后也用不上了,你拿去开吧。”
简常念以为她要跟自己说什么呢,结果却是这件事,看着她手里的钥匙,慢慢地,眼眶红了,却仍是在强撑着开起了玩笑,以显得自己问心无愧和不那么难过。
“他们不都说你买车送我,一掷千金也在所不惜,我再开你的车,还不知道会被传成什么样子。”
谢拾安定定地看着她,只是笑。
“反正罪魁祸首已经走了,如果身边有合适的男生,就考虑考虑吧。”
简常念看着她的眼睛良久,确定她这话不是在开玩笑,而是真的想让她去谈段恋爱,回归到“正轨”上。
她瘪了一下唇,拿过她手里的钥匙。
“好。”
谢拾安推门下车。
“再见。”
“再见。”
简常念一脚油门踩下去,早已泪流满面。
身后的车子发动了,谢拾安走了两步,进入楼道,突然开始拔足狂奔,一口气跑上了四楼,把自己锁进了房间里,靠在门板上,抱着膝盖滑坐了下来,泪水大颗大颗砸在了地上。
***
谢拾安就这么悄无声息去了美国,简常念有时候想她了,就会去看看她的微博,她的主页已经很久没更新过了,还停留在去年除夕发的那一条“新年快乐”上。
她们不再联络,谢拾安会隔几个月在朋友圈里发条动态,仿佛是在给谁报平安似的,有时候是分享一首歌,有时候则是密歇根大学的一角,图书馆或者是黄昏时的篮球场。
简常念把歌都加进了自己的歌单里,循环听着,照片都保存了下来,至于谢拾安,要想知道她的近况,那可就容易多了,电视新闻,国际羽联官方推/特,杂志封面等。
时光倥偬而过,又是一年夏天。
简常念这次准备了许久,想考清华,却再次落榜,失落遗憾不亚于赛场上没能拿到冠军。
万敬把人叫到了办公室。
“北体招生办刚打电话来说,愿意免试录取你进管理学院,我觉得挺好的,你考虑考虑,我好给人回电。”
简常念动动唇:“我……”
话音未落,万敬敲了敲桌子。
“我知道你想考清华,但几年了,你自己说说,不是人人都能像……”
“错过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简常念陷入了沉默。
是啊,长大的第一件事就是学会认命。
万敬看她不说话了,又道。
“对了,还有件事,队里给你找了个新搭档,人明天就到,先住你宿舍,你们培养培养感情,好冲击一下明年的世锦赛双打金牌。”
简常念抬起头来,直视着他的眼睛,身上有和谢拾安如出一辙的固执。
“我去北体,但您也不用再给我安排新搭档了,我以后不打双打了。”
万敬奇道:“为什么?你不想多拿几块奖牌啊?给你安排的这个人真的不差,是我们从地方队伍上千挑万选出来的好苗子。”
“我的搭档,从始至终,只有一个人。”
谢拾安去美国的第一年是在磕磕绊绊学语言和赶课程进度中度过的,她的高度自律和不服输的劲头也带到了学习里,事实证明,人一旦忙起来,真的会无暇顾及别的事。
密歇根州第一场暴雪降临的时候,她看着手机里教授发来的停课消息时,才恍惚意识到,时间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久到手腕上的疤都变成了淡淡的肉色,只有摸上去时凹凸不平的触感,在提醒着她度过了怎样艰难的时刻。
密歇根州下雪了,中国的冬天也到了。
简常念照例在除夕前一天回家。
外婆去车站接她。
“拾安今年,还是不回来吗?”
简常念只能笑笑。
“美国,太远了,回来一趟也折腾。”
“那你跟她联系过没有?”
“联系了,她……一切都好。”
第二年,谢拾安的研究课题有了很大的进展,同组的师姐是个金发碧眼土生土长的美国人,热情地邀请她共进晚餐。
女孩在平时就对她多加照拂,甚至她不经意的一句想吃中餐,就可以开车带她遍寻安娜堡,直到找到最地道的中餐馆。
谢拾安心细如发,不是不明白对方的意图,她知道美国嘛,开放,也不在乎这些,但她也只是说:“我约了心理医生。”
女孩子美丽的面庞笼上了一层忧愁。
“安,你不要再拿这个借口来搪塞我了,你知道的,我希望我们能有更深入的交流。”
谢拾安笑了笑:“抱歉,我今天真的约了心理医生复查。”
“是因为你那个搭档……简吗?”
她罕见地沉默了一下,避开了这个问题,看着对方的眼睛,真诚道。
“我们可以做朋友,很好的朋友。”
女孩子大方地走上前来,抱了抱她。
“OK,很好很好的朋友,祝你复查一切顺利。”
复查结果果然如她所说的一般,还算顺利,毕竟她已经很久没有产生过自残的念头了,也不需要再做别的治疗,医生也只是给她开了一些药,按时服用即可。
从诊所出来后,天气尚好,谢拾安一般都会去街心公园坐坐。
身旁有人在看报纸,街头艺人拉着悠扬动听的小提琴,父母推着婴儿车路过。
不远处的操场上还有一群高中生在打羽毛球,她的目光不自觉地就被吸引了过去。
“Come on, baby!”
“We can''t lose!”
“Anna,come on, you can''t leave!”
……
任凭红头发的女生如何给队友加油打气,这场团体赛还是输了,她的队友们也都垂头丧气的,背起了包纷纷离去,只留下了她一个人坚持要打完最后一场双打。
二对一。
女孩子一次次摔倒又爬了起来。
羽毛球越过界外飞到了她脚边。
谢拾安把球捡了起来,给人还回去。
走近才看到女孩子膝盖擦破了好大一块皮,坐在地上,血流不止。
也许是看她年纪小,起了一点恻隐之心,又或许是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
谢拾安轻声道:“都这样了,还要打吗?”
对面的球员们在叫嚣,满口污言秽语,竖起了中指。
女孩子一抹眼泪,站了起来。
“比赛还没有结束!”
谢拾安回头看了一眼。
“还有球拍吗?给我一支。”
即使她现在腿不行了,竞技水平难以恢复到从前的巅峰状态,但对付几个小毛孩子还是绰绰有余,三两下就结束了比赛,潇洒转身离去。
女孩子看着她的背影嘴巴夸张地能塞下一整个鸡蛋,犹豫了片刻,还是在她即将迈上公交车的时候,追上去拦住了她,气喘吁吁道。
“我……我记得你……你经常在这里看我们打球,能不能……请您当我们校队的教练,我们圣约翰中学从未在密歇根州高校联赛中赢过任何一支队伍,可是我想赢,拜托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