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性恋无罪!”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要这么对你!”
“你今年才二十四岁啊!”
“一定还会有下一个四年的!”
……
从刚刚她宣布退役的时候开始,简常念就站在这里,大脑一片空白,周遭的喧哗,媒体按下的快门,闪光灯,流动的人影,一切都好似走马灯一样映过眼底。
直到那一抹红色越走越远,即将消失在门后的时候,她红了眼眶,如梦初醒,就要追上去,却又被一堆人拦了下来。
眼睁睁看着她消失在了黑暗里。
演播室里的蒋云丽看着最后的画面,眼角也滑过了一滴清泪。
“看到这里我真是百感交集,我退役前的最后一场比赛就是跟她打的,退役后解说的第一场比赛,也是她。”
“我不知道这究竟是一个怎样的时代,人们可以躲在网络后面敲敲键盘就对另一个人出口成脏,污蔑她,诋毁她,还不用负任何责任。他们完全不了解谢拾安是怎样的一个人,她要付出怎样的努力,数十年如一日的辛苦练习才能站在这里,他们眼里只有谢拾安输掉的那几场比赛,只有她身上的那些负面舆论,甚至连那些也都不是真的。”
“他们都好像被人云亦云这四个字遮蔽了双眼一般,看不见她在赛场上是那么努力,看不见她一次又一次带伤上阵,也看不见她赢得了那么多奖牌,为国家争取了荣誉。”
“群体追求和相信的从来不是什么真相和理性,而是盲从、残忍、偏执和狂热,简单而又极端。”[1]
“我希望大家记住,谢拾安在国家队最困难,最青黄不接的时候来到了北京,一个人撑起了一整个时代,那一年她才刚刚十八岁!”
“这过去的六年不仅是她个人职业生涯的巅峰,更是整个国家队成绩最好的六年!”
“时代终究会过去,可英雄永不落幕!”
另一位解说也红着眼眶道。
“我很喜欢苏轼老先生的一首词,想来此时此刻,送给谢拾安也再合适不过了。”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2]
“谢拾安选手,你刚刚送给简常念选手的话,我们也送给你。”
“祝愿你在今后的日子里,无论做什么,身处何时何地,都能前程万里,熠熠生辉。”
沉重的运动员通道大门即将在眼前阖上。
光斑在地上越缩越小。
耳边的欢呼声、喧哗声也逐渐听不清了。
像是隔出了两个世界。
谢拾安背着球包,站在门外,冲着内场,再一次深深地弯下了腰去。
嘎吱一声轻响,铁门在眼前合拢的时候,地上溅落了几滴水渍。
第128章 回首
一行人回到了驻地公寓。
简常念二话不说就跟着他进了办公室里。
“万教练, 拾安退役这事您早就知道了吧?!为什么只瞒着我,只瞒着我!”
万敬看着她这幅模样,火气也上来了:“你现在是来跟我兴师问罪的吗?!不瞒着你难道又要让你闹的满城风雨吗?!”
简常念冲到他身前, 目眦欲裂, 语速又急又快的, 细看去,整个人都在微微发着抖。
“她昨天, 昨天晚上还跟我说,不会离开我……还答应我等她伤好了, 还在一块打球, 就和从前一样, 怎么……怎么突然就要退役, 是不是队里给她什么压力了!”
“她为什么要退役的原因,难道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万敬的一句话,仿佛一道晴天霹雳。
简常念满脸难以置信, 往后退了两步,扭头就要往外跑去。
“不、不可能……一定是你们骗我的!骗子!都是骗子!我要去找拾安, 找她问个清楚!”
万敬一句话就让她动弹不得了。
“你有看过她的手腕吗?也是,她平时都戴着护腕, 你也看不见。”
简常念僵硬着身子,转过头来。
“你什么意思?”
失去了谢拾安这员大将,万敬悲痛交加, 此时此刻也难免红了眼眶, 吼道。
“我的意思是, 就算她伤好了, 一个过不了心理评估的运动员, 也上不了赛场了, 我能护着她一次,次次都能护着她吗?!更何况她的伤已经……已经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了!”
“她再打下去连路都走不了了!”
简常念身子一晃,扶着桌子才站稳,一把揪紧了他的衣领,声嘶力竭道。
“那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我可以……可以……”
可以让她的伤好起来吗?
可以去替她受罪吗?
可以和她一起分担吗?
可以保护她吗?
她甚至连替她平息舆论都做不到,甚至连她抑郁症复发,开始自残都察觉不了。
简常念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颤抖着嘴唇,徒劳无功地流着眼泪。
万敬的话更像是一把刀深深扎在了她身上,把简常念刺的体无完肤。
“你成熟一点吧!谢拾安的退役是迫不得已,更是为了保护你!只有她不再出现在赛场上,事态才会平息,你前途一片大好,她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你因为这些事断送掉!”
简常念松开了他,摇着头,一步步往后退着,脸上的表情说不出是哭还是在笑。
就在这时,吕小婷着急忙慌冲了进来。
“不好了,万教练,安姐不见了!”
“什么叫不见了?!好好的大活人怎么就不见了!”
“我刚去她房间找她,收拾的干干净净的,行李都还在,就是没人,我去问了司机,司机说她压根就没上车,手机也关机了!”
吕小婷都快急哭了。
“安姐现在……这万一要是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啊!”
话音未落。
简常念眼前一黑,身子晃了几晃,险些摔倒在地,被两个人手疾眼快扶住了。
“常念,常念,你怎么了?!”
简常念挣扎着,站了起来,推开了他们的手,跌跌撞撞往外跑去。
“我……我没事……我去……去找她。”
看着她的身影,万敬也急了。
“快,还愣着干什么,多发动几个人去找,公寓里,训练室,食堂,还有她平时常去的地方,周边的小区超市公园什么的,也去找找,快去啊!”
“好,好,我现在就去!”吕小婷一边往外跑,一边掏出了手机给队友们打电话。
国家队全体出动,几乎把训练基地翻了个底朝天。
“训练室找了吗?”
“找了,没人啊!”
“食堂呢?”
“别说食堂了,就连厕所都找过了!”
“万教练,附近公园我也去找过了,还问管理员查了监控,也没看见安姐!”
万敬拿着手机站在训练基地门口,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小张,小刘,你俩开着我的车,去拾安家看看,对,对,还有学校,我得给她辅导员打个电话……”
简常念也刚从外面找了一圈跑回来,手撑在膝盖上,气喘吁吁:“怎、怎么样?”
众人都摇了摇头。
吕小婷挂了电话走过来,也心急如焚。
“安姐学校那边我刚问过了,没回去!实在不行,咱赶紧报警吧!”
“她前脚刚……后脚咱们就报警,还嫌事情闹的不够大吗?!快快快,再去找!”
万敬捂着胸口,深锁着眉头,一副随时都有可能背过气的模样。
简常念脑中灵光一闪,一咬牙,又直起了腰来,冲到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
“诶,你又去哪啊?!”
简常念头也没回,拉开车门坐了上去。
“我应该知道她在哪了,等找到她我给你们回电话。”
“诶,诶,你把话说清楚啊!”
吕小婷还想追,出租车已经一踩油门,汇入了车流里,简常念掏出手机给拾安打了个电话,不出意外还是关机。
她心急如焚。
“师傅,开快点,去机场。”
***
简常念买了最近一班飞往江城市的机票,落地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她又马不停蹄地赶往了陵园。
司机师傅边开车边道:“小姑娘,这大晚上的,怎么来这儿啊?”
眼看着陵园到了,她扔下一叠钱在后座上,推门车门就下了车。
“您等我一会,我付您双倍的钱。”
她一口气跑到了严新远的墓碑前,打开手机手电筒四下照了照,空无一人,只是这墓碑上光洁如新,她伸手摸了摸一丝灰尘也无。
简常念蹲下身去,墓前靠了一束新鲜的白菊,小小的花朵在风中摇曳着,还有燃了一半的香烛,余温尚存。
她登时红了眼眶,这个地方除了拾安还有谁会来呢,她今天一定很难过吧,关了机谁也不想理,却还是第一时间来看望了严教练。
她手摸着墓碑上老人的照片,起了身:“严教练,您别怪拾安,我改天再来看您。”
师傅看她不到五分钟又跑了回来。
“这会又去哪啊?”
江城市体育馆,对于简常念来说不算陌生,她第一次参加全国大赛就是在这里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