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才从乌鸦的嘴巴里打听到,以前为了掩人耳目,他跟陆栩俩人总是躲在那栋屋子里说话,写作业,或者什么也不干,躺在蔷薇花架下面看一会儿云。
陆栩走后,弟弟没有带任何人去过那里,甚至很少提及,就连我,也是从乌鸦口中才得知的。那是他和陆栩的约定,约定好就算两个人分手了,有了新的喜欢的人,也不能带别人去那里。
在弟弟之前陆栩有交过女朋友,每每去到一个地方,弟弟就会问陆栩:“这里那个女人有没有来过?”
如果陆栩说有,弟弟就会说:“那她去过的地方,我就不想去了。”
然后那个无人住的房子成为他们两个的秘密基地以后,弟弟就跟陆栩说:“以后我们分手的话,你不要带别人来这里。”
“为什么?”
“我不想你身边陪着别人的时候想起我,那样我会觉得恶心。”
陆栩说:“那你也是。”
弟弟说好。
我问过弟弟:“那你自己还去那里吗?”
弟弟摇摇头说:“没有,要等陆栩回来再一起去。”
他不知道哪里来的信念,总是坚定陆栩会回来,所以他就一直等。
“薛思琪你看什么?”
弟弟伸手在我眼前晃了两把,我“啊”了一声,说:“没什么,就是奇怪,你怎么知道陆栩一定会回来的?”
弟弟愣了一下,说:“你干嘛突然问这个?”
“想到就问了。”
不知道为什么,以前我很怕在弟弟面前提到陆栩,可陆栩回来后,我就不再有这样的顾虑了。
“哦,我怎么可能会知道他回不回来。”弟弟低头把换洗衣服塞进旅行袋里,“我根本不知道,所以我只好做两手准备。”
“什么两手准备?”
“知道我为什么非报宁大不可吗?”
我老实地摇摇头。
弟弟笑了笑,说:“不仅仅因为宁大在云市,它还有去E国的交换生。”
我傻傻地张了张嘴。
“你不知道吧?我念大学的时候很拼,报了学生会,参加了好多无聊的社团,努力念书拿奖学金,就是想拿挣点学分和德育测评分,然后在大三的时候能拿到那个去E国的交换生名额,可惜,最后一个名额被校长的侄子抢去了。”弟弟苦笑着摇摇头,“本来想着,他去哪里我也跟着去哪里,他不回来,我就去找他,没想到,最终还是没办法。所以我只有呆在原地等他,我总是想,他肯定会回来的,他们家的根基都在南川,他总有一天一定会回来的。我虽然这么想,其实我自己也没有把握,所以每一天都活在不安中。”
“现在就好啦,终于给我等来了。”弟弟故作轻松地握了握拳头。
“是啊是啊。”我嘲讽他,“一下等来了两个!”
“薛思琪你很过分唉。”弟弟低头笑,把装满的旅行箱拉上,抬头的时候忽然又变得很正经,他说,“薛思琪,我跟你说实话吧,不管陆栩耍什么花招,结婚也好,离婚也好,我都不会放弃的!”
他冲我露出了一个志在必得的笑容:“我一定会把陆栩给抢回来的!”
我目瞪口呆,忍不住走上前摸了摸他的额头,喃喃自语:“奇怪,不烧啊!”
“薛思琪!”弟弟不满地拍掉我的手,“我没发烧!”
“那你怎么说胡话?”我实在不能相信,一开始不是有放弃的征兆了吗?我把苏娆的话转告给他的时候,他都半死不活了好几天,现在怎么跟突然吃了菠菜一样,好像浑身上下力气多得用不完似的。
“我没有说胡话。”弟弟说,“我是认真的。”
“他可是要回来结婚的唉。”我把事实摆给他看,“难不成你还要抢婚?”
“抢婚就抢婚,只要还没结,我就能把他抢回来!”
我终于忍不住骂他:“你神经病啊!”
“随你怎么说。反正我就是这样了,跟别人在一起我不甘愿,我又不甘愿一辈子都一个人孤老,所以我必须要把陆栩抢回来!我今天算是想明白了,连小孩子都懂的道理,我居然想了那么久,还畏手畏脚了那么久,真是太娘们了!”弟弟拎起旅行袋准备走,“那我先走了,你别送了,我自己去车站挺快的。”
“等等等等。”我扒着门问他,“你说什么小孩子都懂的道理?”
“你去问念念!”他的声音从楼下传来。
念念?这又关她什么事?
我走进小孩的房间,问正坐在地上搭积木的小不点:“念念啊,你刚刚跟小舅说什么啦?”
小不点抬头看我,想了想说:“是小舅问我问题。”
“小舅问你什么啦?”
“他问我如果我最宝贝最宝贝的玩具被人抢走怎么办。”
“那你怎么说的?”
“我说我没有宝贝的玩具。”小不点说,“然后小舅就问我,那我的奶酪巧克力棒被别人抢走了怎么办。”
“哦,那你怎么办呢?”我满头黑线,这丫头果然是吃货。
“当然是赶紧抢回来吃掉啊!”念念一副‘妈妈是笨蛋吗?’的表情看着我,拍拍小肚皮,得意地说:“吃到念念的肚子里,变成念念身体里的一部分了,就再也没有人能抢走啦!”
“......”我无力扶额,小鬼头,不要教坏你小舅啊!
作者有话要说: 看来我要赶紧写新文了QAQ
☆、再等
弟弟回去后,他就跟别人打听陆栩,听说阿蛮非洲乌鸦,乃至陆栩哥哥都被他狠狠烦了一遍,最后他成功了,拿到了陆栩的电话。
他没有直接去找陆栩,也许是因为陆栩总是换酒店,也许是因为苏娆的那番话起了作用,毕竟弟弟最怕的就是被陆栩讨厌。
于是他选择每天都给陆栩发短信打电话,但陆栩从没有回过,也没有接过。但弟弟很有耐心地接着发,有时一天能发上十几二十条,我都不知道他原来是那么多话的人,但这一切都还是石沉大海。
弟弟变了,当我过年前照例去给他送饺子的时候就发现了,他更不爱笑了,有时捏着手机,目光里茫然一片。以前我根本不敢想象弟弟能安静地坐上一天,可现在,他就时常握着手机发呆,连睡觉,手机也在手上。
我想这一刻弟弟也意识到了,他不过是换了另一种方式在等而已。
可他真的很有耐心,他每天都发,过了年,春回大地,然后夏天伴随着雷阵雨又来了,他就这么坚持了有大半年,陆栩一次也没有给他回应过。但是我也一直没有听到过陆栩结婚的消息,倒是听说他特别低调地办了一场订婚宴,我和弟弟没有被邀请,但听说不知道为什么,这场婚宴中途就被打断了,没有继续下去。
于是备受打击沉寂多时的弟弟跟好不容易见到了黎明一般重振旗鼓,我从来不知道他是个那么有耐性的人,有时候我真的看不过眼,就会问他:“你这样不累么?”
他就笑:“怕什么,反正我除了时间什么也没有。”
我知道我阻止不了他,后来我也不想再过问,毕竟这是他的人生,要怎么过,过成什么样,他都得自己负责。
像掌心的砂,时间一天天流失掉,弟弟继续他滴水穿石的短信大业,我不时去看他,给他带点吃的用的,他在这方面一向不注意,给他什么他穿什么,给他什么他吃什么,没有就算了。
我照例在年关将近的时候给弟弟捎点饺子,这一年,弟弟已经二十九岁,他眼角开始出现细细的纹路,不明显,却又难以忽视。我帮他把饺子一个个码号装进冰箱冷冻层。十一年了!足足等了十一年!这几个字仿佛重锤落在胸口,我有时简直无法相信弟弟是怎么走过来的。我第一年开始给他送饺子的时候,三鲜馅的虾仁只要十二元一斤,现在已经涨到三十二元了。当我关上冰箱门时,看到他嘴角露出一丝凄凉的笑:“时间过得真快,是吧?”
对我来说也许是快的,但对他而言,也许每多一秒都是煎熬。
但事情终于出现了转折,已经习惯了一个人除夕夜的弟弟呆在家里,然后门铃突然响了,那个时间已经很晚了,快到零点敲钟的时候了,弟弟想不到是谁会来。
但我这么说的话,谁都能猜到是谁了对吧,是的,没错,就是陆栩。喝了一点酒,笑容像十几年前一样温柔的陆栩。弟弟一拉开门陆栩就抱住了他,弟弟足足呆了五六分钟才回过神来,如果不是那样的话,弟弟也许就能发现一点不对劲的地方,可那时候他太高兴了,高兴得一句话都说不完整。
后来的事情我足足到七八年之后才听弟弟亲口说出来:“我以为他回来了,其实他只是来做最后的道别。”
那一年绝对是弟弟过得最舒心的一年,他们俩把春节该做的事情都做了,买花炮来放,吃饺子,看一年比一年没意思的春节晚会,然后等最后的倒数。
电视的音量开到最大,门敞开着,弟弟和陆栩坐在公寓楼前的空地上点烟花,屋子里传来倒数的声音,周围开始出现此起彼伏的鞭炮声,震耳欲聋。陆栩伸出手包住了弟弟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