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耳力佳的,能听见咯吱咯吱的声音,是离焰吓得牙齿都打架了。
黑马见离焰久不应战,也失了耐性,头上冒生一枚尖角,猛得插入树干,前蹄微屈,后蹄发劲,骤然将那粗壮古木连根拔起!
离焰失了重心,眼见就要栽倒,这才想起自己原来会飞,扑棱两下,这才将将化形。
谁知这更是出尽洋相,黑马头角上击出数道十字交叉闪电,硬生生把离焰锁在无形牢笼之中,也不紧逼,只是锢在空中。
曹念齐没了主意,很是焦急:“这是做什么呢,这坏马也忒坏了。”
曹贤孟摇摇头道:“猫捉了耗子,不是大快朵颐,而是先玩一阵。我看魔族也是这样。知道胜负已定,见敌人色如死灰之态,心中大概无限畅快。”
闪电交加,离焰左支右绌,空气中有焦糊羽绒味道。
仪狄心有不忍:“何必这样作践小畜生?”
魅魔皱眉对卫璇说:“行了,我看也差不多得了。认个输去,回家吧,你也别闹了。折腾什么。”
离焰已在哭嚎:“尊上救我!求求您了!求求您了!”
魅魔一扬手,正要救人,却看沈并微微点首,那黑马也仿佛兴尽,一摆头颅,尖角激发数道金黄闪电,刷啦一声,直接撕开了离焰半面翅膀!天空绽出一道血雾,赤淋淋浇头盖脸向黑马劈下,离焰半空栽落。
魅魔脸色骤变,右手五指化出黑色长甲,这一手出去,恐怕就是金身佛祖的肝胆肺也能抓穿了。
沈并倏得一声,御剑化为黑色浓云,飞身迎上。
谁知未等这两人交上手,便听沉重噗通一声……
众人看去——黑马前蹄跪地,头角竟然折断,看得人目眐心骇。卫璇微一握掌,将那一小截断角握在掌中,飘然抛与沈并。
黑马痛嘶,声悲林木。
一片殷红血泊中间,离焰已褪为人形,颤巍巍站起,沈并一记凌厉眼刀刮过,离焰又跌回了血泊之中:“不是我,不是我打的!我不知道……不知道…… ”
沈并身旁那女侍拔刀欺近,白麒忽地跳出挡在中央,慕容紫英道:“愿赌服输。我相信在这一点上,沈少君还是正人君子吧。”
好一会,沈并眼眸微垂:“愿赌服输。”
众人听见,茫然若迷,皆莫措一语,方才事发之突然,胜负扭转之迅捷,竟让人怀疑莫非是卫璇暗中动手了?魅魔把离焰拉到一旁,噔一声给他接上断骨,他倒是最好奇的,不知朝夕相与的小玩意有如此本事,上下扫了一眼:“你是怎么搞的?”
仪狄道:“姊姊,这是怎么回事?卫公子难道暗中动手了?”
离焰头摇说不知,魅魔道:“小子你说怎么回事?”难道真有什么上古紫凰血脉,他竟不知?若真如此,倒要好好作一番文章。
见卫璇不搭理他,他便微微低声,压下气来:“你说,我给你好处。不少的。”
旁边的人也陪着笑脸,小心问道:“莫非阁下的仙宠当真有紫凰血脉?所以方才一经见血,便有如斯上古威力。”
众人齐感诧异,同声说道 :“若当真如此,那可当真稀贵,怪道今日放此异彩。见阁下也是一貌堂堂,必然不凡。”
于是众人再次对魅魔心生钦佩:“这位道友仙缘深广,敢叩道号。”
魅魔神色恶冷:“你快讲话。”
卫璇微微一笑,暗声传音:“若论高贵,什么能及天魔大人打一点精气,刹魔辟邪能教宇内臣服?”
这声音未曾避过离焰去,只见离焰微红了脸。
原来,离焰既是魅魔养在身边的娈童,又兼是一枚炉鼎。日积月累几百年沾染下来,离焰精血之中早已凝聚一股天魔之气,方才势急如火,魔种灼炽,又那样磅礴挥洒出来,自然威动海内。沈并的黑马再过神骏,也不过是凡俗之物,怎能受得天宫魔祖之威。
魅魔大怒:“你又利用本座!”
卫璇缓言谦谢:“你居功至伟,请息怒则个。我只是就地取材罢了。”
魅魔面子上愈发是过不去。这卫璇两番三次借刀杀人,将他戏于股掌之中…遂摔下狠话,大袖一扬,旋蒸黑烟而去。慕容紫英想要去追,已是迟了。
沈并看了这一出闹剧,眼底无波:“下一题。”
有言臣道:“人皇精通药石,请二位比试炼药之功。”
人皇门上阳刻的貔貅栩栩忽如生,口中吐出一杆茎藤,落地便升腾起煞红血烟。众人只远远望了,双目便止不住刺痛。
斑驳抿了抿唇,黛尖微蹙:“好凶的药。”
曹念齐倒是不以为然,兴致寥寥,第一个撇嘴:“炼药有什么好看,还不如去看人炼丹了。”不像斗法还能看个热闹,门外汉看炼丹和炼药,如同看人打坐一般,真是没有一点趣味可寻。
他的声音不大,曹贤孟都不想理会,却听沈并说道:“很有见地。”
曹念齐一个激灵,啊了一声,吓得不轻。
沈并道:“斗药如何。”
众人都是一惊,这时仪狄扬头说:“如此悍药,若是斗炼起来,一方一旦稍稍力有不逮,毒烈药性必会沿着奇经八脉蔓延开来,伤及根本。魔道少君,你便是如此不怜惜羽毛吗?”
那魔道女子大怒:“你这妮子废话恁多!方才说了今日都依我们,还反悔不成?”
沈并并不理会:“意下如何。”
卫璇眼中闪过一丝微微无奈:“你还是这样求胜心炙,生冷不择。我若点头,你还是一样手段。”
“英雄以成败为论,古今之理。”沈并顿了一顿,添上一句,“妇人之仁,实在可鄙可笑。”
两人讲话又是没有头尾,众人不及细想,却见沈并略一偏头,方才第一局的鬼面琵琶女又诺声上前。不管再看几面,众人都是吓得魂飞魄散。
海晏青不留情嘲讽道:“哟?怎么的,你堂堂魔道少君,好大一个官,原来就这一个小女子可用了?我看你也是不行,估计家底子都给你霍霍光了。还有你这妖女,炼药是什么学问,你会吗你就上?”
那魔道女子道:“我们会不会不打紧,这个卫首座肯定是会的。阁下乃是当世响当当的博物君子,想必炼药之术也是能搬得上台面的。我们魔君可是在给阁下一展宏才的好机会,以立阁下正道威名。阁下怎会推却良机?”
海晏青回嘴道:“那这个机会怎么不让给沈兄?多好机会啊。”
那女子冷笑一声,推波助澜:“今日在场的数阁下入道最早,若让小辈以身涉险,实在有失卫首座的身份。”说来说去,还是逼卫璇出山。
海晏蓝道:“炼药乃正道九术之一,法不外传,魔道怎知其中要理?妖魔虽与我道殊途,可到底也是有生之物,阁下你为人主,合当顾惜。”
众人想了起来,轻松不少,也附和道:“是啊都忘了,魔道的只会练练蛊。这是来送死啊?”
卫璇处在风口浪尖上,此时却不作声。
慕容紫英只觉哪里不对劲,小声道:“璇玑,你不会又…… ”
这时却听一个朦胧女声说:“你若说今日在场卫首座入道最早,实有不公。若论刀剑仙法,班驳远不及他,但若论黄白药理,请曹主笔评一评理,今金丹修士之中,谁为当世之最。”
曹贤孟十分谦进,拱手出列:“药理医术之大成者,当推班驳公主。”
隔着盖头,班驳点头端方道:“况如他所言,我二人早有婚指,我如今代夫一战,有何不妥?阁下若以道义欺压,却也道不通义不至,名不顺言不正,实乃另有所图。”
这一言把那方才咄咄逼人的女子说得一哑。
曹贤孟暗道:“早闻斑驳公主女中豪杰,刀口慧心,世所罕见。今日一见,书生之幸。”
卫璇却不甚领情:“不必,我来便是。”
班驳有些着急:“璇玑?”
只见一枚精巧药鼎浮在空中,那株茎藤仿佛自有灵性,飞升入鼎。
那鬼面琵琶女秉恶紫魔气,卫璇秉石绿灵气。不一会茎藤冰消气化,凶煞药灵一经现身,便要往那琵琶女身上扑去。
几个回合下来,大家只道正邪并非敌手,班驳却暗惊:“仪狄,你仔细看…这魔人仿佛有些传承,不似魔道中人。”
一言未毕,忽见那琵琶女厉声尖叫,猛然发力,十指轮拨白发,音功一激,那凶煞药灵立时斗转方向,朝卫璇扎去!
众人惊呼,正待看卫璇如何反击,却见他不闪不避,竟是要满满当当接下沉重一击!
慕容紫英动作都稍慢了一息,看见天空一道白光飞过。
再一转眼,琵琶女已被击倒在血泊之中。
众人只见一白衣女子跪在那魔女身边,正然扑救,可是伤至内里摧毁魔种,已经无有药石可医。
那魔女奄奄声稀,临终之际竟然恢复一丝神智:“瑜儿?你……瑜儿……我…我怎么会在这里…… ”
正是陈天瑜跪在血泊中,血肉模糊腐烂,白衣光素明净。
陈天瑜强忍泪意:“绿曼师姊,是我…我带你回去,师父一定会治好你……”
容思行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很是羞恼:“师姊?师妹…你认错人了吧,这种人不人鬼不人的畜生,怎么会是我们江陵十三仙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