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念齐拍掌大叫:“不好!这人反悔拿阳爻了!阴爻尚且那么厉害,阳爻岂不是要人死!”
慕容紫英大呼:“含贞快躲!”
他正要斥剑击开王含贞,但见王含贞已如一根下水面条般软软地倒下了。陈天瑜不顾入定中的走火入魔之险,急忙喊道:“栾道友小心!”
老者狞笑一声,两手双结人皇印,向前一送,霎时间战火漫天,硝烟四起。
硝烟四散,而血肉焦糊之味久久不去。
“啊!”
这一声并非出自老者或檀弓之口,而是一众女修一齐尖叫。只见这老者左胸中已被洞穿了掌大的缺口,但见其中并无心脏,只有一团血糊。
众人这才看见檀弓坐于原地,衣带飘然,毫发未损,脸不加红,气不加促,结印驭气招式圆熟飘逸,世罕有匹。
话音一落,那阴爻直直插在地下,众丹师朝那爻上望了一眼,其爻气精纯不杂,与取爻时别无二致,昭示着他们并未曾真正斗了丹,而是……
剑未出鞘,胜负已分!
这无名修士操纵玄阴之气的功力,竟能让刚猛如纯阳之力弃甲认输。众人如此一想,后脊发凉。
还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却看檀弓握住阴爻,如刀剑互斩般与阳爻相击,方才胎丹已坐成,六一泥也已合成,省去许多火候功夫,此时只需调和阴阳:“化为黄白,自然相使。”
一枚仙丹大如桃枣,又如一轮明月从云团中升起,其光明四映彻莹透,其华上当有三十七种之色,飞流映郁,紫霞玄焕,阴阳二气难割难舍,日魂不离日裹,月魄不离月中,三万六千神气,上有混合百神之祝。
老者面颊惨白,双手撑在一滩血泊之中,久久不能置信。众人为琅轩华丹的光华所慑,怔得脖颈发硬。
曹念齐面色一阵灰白,又是一阵绯红,叔叔曹贤孟见过高人千千万,他却还是头一回碰上,高歌猛进:“这位高人道友,敢问姓甚名甚!何人门下!琴剑阁当为君辟书立传,印发天下!”
“琅轩华丹…哈哈哈哈…真是琅轩华丹……”老者脸上鸡皮抖动,难以自已,“后生……你竟以一己之力就能独炼琅轩华丹……哈哈哈,老夫习丹术一千载,竟未拾琅轩丹术后牙之慧…天也不公啊…”
未拾牙慧,其言极深,说到后头,悲凉之感顿生,言语塞在咽喉之中。
常正一腿伤在身,连着打了几个滚,毛发直立,欲扑琅轩华丹,譬如小儿捉月,越蹦越高终不得手,却不敢直视檀弓,只能对地着地面咒骂,边骂边退:“不可能…这不可能…你…不可能……你到底是谁!魔……你是魔吗!”
大丹师勉强爬起来,上前把常正一一掌拍走,噗通跪地,双手奉剑道:“高人受我一拜!小子有眼无珠,先前得罪,祸咎深重,愆过山岳,愿以死谢罪!”
常正一跪坐在一隅,呆呆然,默默然,口中只有:“不可能…不可能……”
他忽然回神过来,直对着大丹师结了一印,竟两相扭打起来。
黄承宏见老者大势已去,也不顾危险,竟将后背对着他,对着檀弓行子侄礼,如此良机,怎肯放过,指着二丹师一滩血泥道:“高人如此丹术,莫说是小王帐中,就是放眼整个中陆,也是桂林一枝,昆山片玉,天下间无双无对。小王糊涂一时,轻信奸人谗言,一再令高人珠玉蒙尘……”
太清诸子惊在了原地,就是目无下尘如云如露,也将对栾道友的敬和畏,全都上升成了恐之又惧。
小门小派的,此时全都打起寒战,一想起刚才百般嘲弄檀弓,更有吓得尿了裤子,在大丹师后头排起长龙,檀弓脚边黑压压跪倒了一片,他们的言辞并不像大丹师那样讲究,只是语无伦次:“小人是猪狗不如之辈……”
陈天瑜坐着仰视檀弓,一张清如百合,淡若寒梅的脸,微微一怔。但此时任谁都没有回过神来,去阻止常正一在这撒野发疯。
慕容紫英扶起昏过去了的王含贞:“琅轩华丹既已炼成……”
老者循循善诱道:“把丹给我,便应你们所有之求。”
他猛然站起,合身一扑,而檀弓将琅轩华丹托在手中,肩一沉,避了过去:“一之为甚,其可再乎?”
老者捂着已空的心口:“你以为没有老夫,你们出得去吗?”
他浑身发战,这时丹鼎中嶙嶙巨石如暴雨坠下,有人已为飓风拍在了鼎壁上,或失足跌下烈火岩浆。
慕容紫英捞了四个,云如露捉了三个,卫璇伸臂托住王含贞的腰,提气一纵,为了看好这个修为最低的表弟,再想多救几个人是有心无力了。遍地尸体,死状惨不可言。
老者大呼:“给我!”
卫璇却道:“你在自取灭亡。”
不给老者反应的机会,檀弓道:“合我道机,与我心同。”
卫璇点首一应,静默观想。
只看檀弓唇齿轻叩,而数枚金色古字从卫璇左心射出,在半空中交缠变幻,化为一张灿金的紧罗密网,玄华八畅,罗光纷纭,幕天席地地朝老者降下,牢牢将他罩住。
人群中爆出一声:“回文织锦阵!”
所谓回文织锦阵,就是二人相合,一人回文,一人织锦,将咒语结成法阵,或成刀剑,或成法网。七品阵师就可以结了,摊到卫璇头上,更算不得什么稀奇,但令慕容紫英大感震惊的是……
这是心间阵!
有实形的阵法气海波动极大,很容易引起敌人察觉,有所防备,掌中阵就好了许多,而最上品便是这心间阵,能制敌于于无形之中,但要只倚仗心算出六十四爻之变,已极考智巧和阵术,何况乎,方才忌惮这老者耳力俱佳,他二人应当并无传音才是,那是如何一人回文,一人织锦的?
卫璇刚才没有混在战团中,只是微曲无名指,就是他往常暗中结阵惯用的姿势,应当已从一开始就在布设此阵了。檀弓所说的“子姑待之”,莫非就是让他们等待此阵?
若说是眉授色语,这般默契神合,天衣无缝……
这两个人究竟结了多少年道侣了?
黄承宏忽地说道:“卫首座且慢!我们来此是为了寻人,不若先问一问这主人……”
卫璇道:“他是鼎灵,并非竹林主人。”
老者闻之冷笑。
众人震惊不信:“鼎灵?这个鼎的鼎灵?”
也有悔恨跺脚的:“竹篮打水一场空!我早说了这竹林古怪,你们偏不听说,这下好了!”
黄永宁为二丹师之死抹眼泪,一面啐道:“日你仙人板板!那什么竹林主人哪去了?”
老者斜眼冷笑:“算你聪明。哈哈哈哈,主人早已登仙羽化,老夫大限已至,哈哈,命里无时莫强求,随他去吧!后生,舍你吧,舍你吧!”
说着,他向着檀弓的方位遥掷一物,抬掌一看,正是一座纳虚小乾坤。
纳虚小乾坤,便是储存着一个修仙之人尽数身家法宝的所在!
趁着众人扑上去争抢之时,老者便要逃跑。
卫璇五指一收,檀弓念:
“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
“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
“千变万化兮,未始有极。”
壁上叮叮咚咚正好二十七下,那二十七枚法字先时已被钉在壁上,此时与回文织锦阵里应外合,一同穿透鼎壁,在老者的尖啸中,众人又陷入一片刺眼白光中。
绿地青青,屋舍平矮,眼前已是竹林入口的景象。枯蓬乱草之中,躺着一个昏迷未醒的青年,正是徐慈。
第84章 良材质忘忧逐乐 颓山玉看朱成碧
“檀贼去哪了?”
“我天爷,能活着出来就谢谢老天祖宗了!你还有心理会别的?赶快回去交了差,这鬼地方我一会都不想多呆!”
众人携徐慈回城,卫璇走在队伍最后,负手徐行。
徐宗主问英雄者谁,忙要设席恩谢。众人回忆起丹鼎里的场景,又吓得小死过去。
檀弓疑心竹林主人身份,取了凤麟胶,便孤身折了回去,对卫璇道:“活之后来。”
慕容紫英和卫璇回了客栈,见到床上躺着一个秀美绝伦的红衣少年,鼻头和耳朵尖都小巧可爱,可纵是安详的睡颜,眼尾也微微上挑,好像随时随地都有一些不服气。
一旁的卫璇没有这样端详的心情,正在十分谨慎地涂药。无须若痛得嘤咛一声,他便立时停了手,眉竖八道,好一会不敢动。
慕容紫英见他如此疼惜怜爱,便待他忙完以后,撞了撞肩膀,笑问:“谁生的?栾高师?不可能啊…那是你吗?”
卫璇的心弦绷得正紧,怔了一下,这才明白他在笑什么:“什么和什么,这是他的火。”
“哦!他的火啊。哪个他?他是谁?他一团火,你宝贝成这样?我说你士之耽兮,好像亦不可脱了。”
时妇人多称自己丈夫为“他”,而不直呼其名,故慕容紫英才有此笑:“好,我打住,就等你打嘴现世。”
无须已缓缓醒转,双目立刻圆瞪,直问慕容紫英:“你是谁!主人呢!”
这一声中气十足,卫璇略微放下心来。无须抬手要打,一面还直呼:“我的鞭子呢!小卫璇,你敢收走我的鞭子!你长本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