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永远和你在一起的。”贺栖洲将心思重重的小狐狸搂进怀里,缓缓拍了拍他的背,“所以你要加油啊,要是你飞升成仙,可就有了点将的资格了,到时候,你得记得把我点到你身边去,让我再替你束头发,给你挑衣服,好不好?”
“嗯。”辞年埋在他怀里,用力地点了点头,“你一定得活长一点……”
“好,你努力让我别等太久,我也努力活长一些,咱们一起努力。”贺栖洲将他从怀里放了出来,转而牵起他的手,将两人的小拇指勾在一起,“拉钩上吊,一万年都不许变,好吗?”
辞年屈起小拇指,恨不能就靠着细微的链接,将两人死死地锁住。
什么千年百年的,能万年最好,万万年更好。
春雨迷蒙,屋上的青瓦沙沙作响,竟让人生出一种身处江南的错觉。街上行人撑着伞,偶尔有几个忘了带伞的,也只是飞快奔走,不一会就将身影湮没在了雨里。今日,孟胤成又召贺栖洲入宫了。这个年,咱们这位皇上可没过好。从初一到十五都在忙着,抓完了这个,还得忙着赏那个,一趟接一趟,忙得晕头转向。
惊蛰过了,天暖起来,一场春雨降下,孟胤成的心也舒缓了不少。
贺栖洲撑着伞,缓缓走在宫道上。朱红的宫墙沾了水气,从顶上往下,晕出一圈湿润的痕迹来。伞面沾了春雨,正也跟着淅淅沥沥响成一片,他快走到书房时,正遇上一溜小跑奔来的小傅子。今时不同往日了,得改口,叫傅公公了。
“贺大人,您带了伞啊。”傅独笑着赶到他身边,给他行了个礼,“今天早上天色有些阴,但总归能见到太阳,公里不少人都说不会下雨的。这不皇上还同我打赌呢,他说您一定带了伞,那皇上都这么说了,我只能赌您没带伞,跑出来接您一趟了。”
“钦天监的人,哪能连带不带伞都不清楚,皇上这是拿您寻开心呢。”贺栖洲哈哈大笑,随着他继续往里走。
傅独虽然变了身份,可待人接物的模样却一点没变,比起之前侍奉左右的那个平安更多了几分真诚,也难怪皇上会同他开玩笑了。贺栖洲道:“还没恭喜傅公公升官呢。”
傅独笑道:“升官呐,哈哈哈,也算是吧。我常年在门外守着,也不清楚以前那位是怎么当差的,听说是不太忠心,通风报信。”
贺栖洲道:“是这么回事,为人不老实,将尚书房里的消息胡乱传出去,可不就惹了皇上不高兴嘛。”
傅独点头:“惹了皇上不高兴,就只能被赶出宫去了,奴才明白得很,不该说的话决计不说。”
两人一路走着聊着,不一会就到了尚书房外,傅独将贺栖洲送了进去,便老老实实下去沏茶了,一句废话也没有。
惯常的行礼过后,贺栖洲终于见到了许久未见的孟胤成。这位皇上过了个年,不仅没有什么富态,反而清瘦了一圈。桌上的折子依旧堆得山高,见贺栖洲进来行礼,孟胤成放下手里的笔,招呼贺栖洲坐下,两人相识多年,比起君臣,倒更像是朋友。
孟胤成伸了个懒腰,笑道:“没了平安那个两面三刀的,这日子是舒坦不少。”
傅独端了茶上来,一人一盏放好,都不必吩咐,便主动告退,临走还不忘关上书房那扇木格门。贺栖洲端起茶抿了一口,笑道:“傅公公可还顶用?”
孟胤成道:“顶用得很,你瞧瞧,看有人进来议事,自觉知道该回避,这才是会办事的。”
两人又寒暄了一阵,茶也喝了一半,孟胤成才道:“栖洲,你知道朕今天召你来,是为了什么吗?”
贺栖洲笑道:“陛下,您未登基时,便常召我觐见。微臣还记得您还是皇子时,又一次做了个怪梦,便召我来询问,生怕那梦不吉利,对您的命格有损。”
经他一提醒,孟胤成也想起来了,这点陈年故旧,现在提起来,都是趣事罢了:“当时是你从蛇坑里把朕捞出来。你提着灯笼,带朕一路走回营地,还说这蛇损人,替朕磨了整整一天的雄黄,就为了让朕盆浴驱邪。你当时说朕身上有天子之气,不必惧怕。可朕怕的就是这气被妖邪侵扰,影响命途。狐鬼入梦,可不是要寻你来好好问问么?”
贺栖洲笑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陛下正值壮年,梦到这些,可不就是要您择一良姝,早日开枝散叶的意思么……”
“你啊,一天到晚的嘴上就没句正经话,要是换了别的皇帝,早就把你拖出去打死了。”孟胤成笑着饮尽了茶,缓缓道,“今日召你来,倒也不是什么大事。这段时间,朝堂换了不少血,但比着丞相的例子在前头,他们倒也不敢闹腾了。”他指了指书桌上的折子,笑道:“这不,都开始说人话了。”
贺栖洲道:“是陛下治理有方。”
“白松枳升为将军,调往西北,顶了顾平川的缺。”孟胤成思索片刻,“新任丞相,就让翰林的方平儒顶上,这位大人在前丞相与太傅斗得不可开交时,还在上折子禀报中原地区堤坝失修,朕才能夺得先机,抢在涝灾到来前修好堤坝,以免生灵涂炭。若不是还有这么个长了眼睛的,这中原地区一乱,朕恐怕寝食难安啊。”
“陛下为天下万民费心,难怪清瘦许多。”
“为万民,也得为朝臣,你们一个个的,都心怀大志,进了这京城,有几个是乐意空手而归的,又有几人愿意屈居人下呢?”孟胤成将手里的玉坠盘得光亮,“可这制衡二字,说来容易做来难啊,朕也不愿让认真做事的人寒了心。但往往事与愿违。”
这话是说给他听的,贺栖洲心知肚明。
徐问之得知错失尚书之位,确实心寒低落了一阵,但从那日挑了镯子送给茸鸢后,他的脸上又有了笑容,往后也来见过贺栖洲几次,带了些糕点和水果,说是感谢他们二人替他挑了礼物,助他挽回了恋人。官场失意,情场得意,这话恐怕是有几分根据的。
但那尚书之位,确实是该给他的,这一点,贺栖洲心知肚明。只是这朝堂之上,波谲云诡,随时都有可能翻起惊天大浪,徐问之能不能承受得住,又能不能应对得宜,这一点,谁也说不清楚。毕竟那位徐大人,是个彻头彻尾的老实人,是个读圣贤书,一心为生民立命的真君子。
“微臣明白陛下的苦衷。”贺栖洲道,“陛下是明君,不会让明珠蒙尘,也不会让贤臣心寒。选贤任能,权衡决断,为万民费心费力的同时,还请一定要保重龙体。”
“不说这个了。”孟胤成摆摆手,招呼贺栖洲起身,脸上的笑突然就狡黠起来,“来来,栖洲,过来给你看些宝贝。”
贺栖洲道:“陛下,您这么一笑,我倒有些不敢过去了。”
“有什么不敢的,过来。”孟胤成又唤了一声,贺栖洲也只得笑着走过去:“陛下,什么好东西呢?”
孟胤成从桌边挪过一个锦盒,这东西与其说是盒子,不如说是箱子。长约两尺,颜色朱红。孟胤成将它打开,贺栖洲一眼便看见这巷子里放着的画卷。他了然道:“原来是这个,看来陛下又找到好画了。”
“画是不是好画不打紧,画上的人才是关键。”孟胤成笑着,将画卷全部拿出,一卷卷解了绳结,铺开在桌上。随着画卷一幅幅展开,贺栖洲可算看明白了,这些画确实不是什么绝世名家的珍品,而是宫中御画师所作。只是这画卷上清一色的都是女子,而且都是妙龄女子,这莫非……
贺栖洲细细一看,每幅画的右上角,都细细写着名字、年岁和家世。他恍然大悟道:“这是……秀女。”
孟胤成笑笑:“你小子不傻嘛,朕还当你这么个岁数不成亲,都认不得女子了呢。”
贺栖洲哭笑不得:“陛下就别拿微臣寻开心了……”
“来,你帮朕看看这位。”孟胤成提起一幅画,随着画卷舒展,这画中女子的全貌也呈现在眼前。画中的姑娘美目倩兮,肤色白嫩,手里捻着一枝白梅,像是偷偷对着画外的人笑,“这位,朕就很喜欢。”
贺栖洲凝视着画,带笑的眉宇间突然有了一丝疑惑。这姑娘,为什么怎么看起来这么眼熟?
“这是……”贺栖洲笑问道,“谁家的姑娘?这么好的福气,能被陛下看中。”
孟胤成将画转过来,借着室内明亮的灯火,用手点着纸上细细的小字看了一会,笑道:“啊,这位美人家世也好,她是覃太傅的侄女,自小便琴棋书画的教习着,知书达理,温柔娴静。”他又看了一会,夸赞道:“连名字都起得不错,叫张茸鸢。”
第六十六章 尘埃定缄默口难言
张茸鸢……
贺栖洲看着那画像。画中的女子依旧美艳动人,可这夸奖的词句,他竟一句也冒不出来。她很好,她很美,可孟胤成看重的,是缀在徐问之心尖上的明珠。
这怎么办?
“怎么了?栖洲,你怎么这个脸色?”孟胤成看出了他的不自然,问道,“难道……这姑娘面相不好?”
“不,没有不好,只是觉得这姑娘有些面熟……”贺栖洲赶忙笑笑,“这些画像……都是已经选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