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概就是赏金猎人的行为法则之一吧?
艾德里安默默记下这一点,又同时想到托雷索家族本身的作风。二者确实有些矛盾了,但多接触一种视角总是有好处的——大概。
路易斯在桌边坐下,把酒杯放在桌上,食指和中指轻叩桌面,吸引对方的注意力:“喂谢默斯,劳驾你回头看看是谁来了。”
中年男人慢悠悠地转过身,打了个带着酒气的嗝,大着舌头说道:“这不是路易斯吗!哈哈,我的好兄弟路易斯!”
“是我。幸好你没醉到把我认成自己的债主。”路易斯把没加盐的那杯蜜酒推到那人跟前。“这杯是我请的。”
艾德里安沉默地站在路易斯身后,不太想找位置坐下——就算有了路易斯的担保,他还是怀疑眼前这个醉醺醺的普通市民是否真能带来有价值的线索。
应该叫谢默斯的作家好奇地看了艾德里安两眼,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问路易斯:“那是你的学生?”
艾德里安一言不发,把解释权留给了路易斯。
而路易斯只是用模糊的表述随口敷衍过去:“勉强算是吧。”
不知为何,这令艾德里安感觉很微妙——就好像路易斯没有认可他的能力和身份。
看着谢默斯把那杯银湾蜜酒一饮而尽,路易斯又敲了敲桌子,表明自己是带着正事来的:“前几天渔村那边发生的无光者杀人案,你有没有听过什么消息?”
——好吧,正题来了。
暂且压下心中的疑虑,艾德里安专注地等待接下来的对话。
谢默斯一个激灵,酒醒了大半,那双略显浑浊的眼珠子也放起了光。他小幅度地招招手,示意路易斯附耳过来:“你知道吧,我家就在渔村边上。”
“我知道。”路易斯点头。
“城市守卫去清理尸体的时候,我也在旁边看了几眼。好吧,不只是‘几眼’,接到报案的守卫过来之前,我一直待在那儿。”
喜欢凑热闹是多数玛伦利加市民改不掉的通病,没什么好痛心疾首的——艾德里安尝试进行自我说服,但没能成功。
“他说的事情你也记一下。”路易斯回头跟艾德里安交代了一句,又转向那名作家。
谢默斯举起酒杯,灌了一大口,接着往下说:“大概是因为死者都无关紧要,凶手又不是人,还不知上哪去抓,守卫只好把这当成‘野兽食人’一样的意外事故了——反正以往都是这么处理的,我甚至怀疑他们会不会把所有口供和现场情况记录在册。无光者不就像野兽一样嘛,只是空有曾经为人的躯壳罢了。”
路易斯摸着下巴,接着问:“那里死了不止一个人。你还记得死者的身份,以及几个现场的位置吗?说不定我们能找到凶手的线索。”
“可以,当然可以!”他马上报出了一连串地点和名字,说得非常精确具体,甚至不需要在记忆之海中浮沉。“别看我现在这副模样,当年我可是银湾塔图书馆馆长的得意门生,记这点东西绰绰有余——虽然那都是好久以前的事了。”
句末的语调缓缓下沉,他似乎陷入了一种介于怀旧与遗憾之间的情绪。
艾德里安默默松了一口气——幸好酒精没有把这位“大作家”的脑袋泡坏;路易斯选朋友也挺有眼光。
站在酒馆外,路易斯伸了个懒腰,朝头顶的夜空打了个哈欠,连带着艾德里安也萌生了几分倦意。
不远处传来醉汉的鼾声,海浪以大体固定的频率撞向堤岸,院子里此起彼伏的狗吠仿佛也在打着节拍。等到太阳从地平线上升起,一切又会像潮水一样周而复始。无论是平淡的生活、乏味的工作、几十年不变的风景,还是骤然降临的死亡与缓慢发生的灾变。
“今天就先到这,我看你也挺累了。”路易斯将别在腰带上的烟斗取下,想了想,又塞回原处。“你先回去吧。明天正午,在渔村的路牌前等我。”
艾德里安本想再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把问题留给了未来的自己。
“明天见,大师。”
简单的道别后,他转过身,朝贵族区的方向走去。高悬的圆月正居天穹之中,海风从艾德里安背后吹来,酒馆里不成调的歌声渐渐离他远去。
同一时间,坐落于银湾塔图书馆对面的神殿里,玛伦利加教区首席异端审判官海格·索伦仍未休息。
作为教团驻此地武装力量的指挥官兼负责人,海格基本上把所有的时间都奉献给了公务:神殿的一、二层向市民开放,庄严肃穆的神像下回荡着祈祷与圣歌;三层是教团内部的档案馆与会议室;四层则是教区长与教警的居所,其中就有一块独立的办公场地兼卧室属于海格。他在这里吃住,也顺其自然地将工作排满了全天的日程。
萨缪尔有时会直接来办公室找他商量事情,通常是在半夜。
即便和教团达成了共识,托雷索家族“异端信仰”的嫌疑还是没有洗清,托雷索族长在教团神殿出没也就显得不太方便。为避免麻烦,萨缪尔选择不走正门,而海格至今不明白萨缪尔是怎么从窗户进来的。当然,他也不关心这种无聊的问题。
虚掩的窗户被打开,一个熟悉的身影轻巧地翻过窗台,落在披着烛光的地板上,几乎没有发出声音。海格只看了眼手边的沙漏,连头都没有抬一下,严肃冷峻的表情纹丝不动。
萨缪尔已经习惯了海格的这种态度。他安静地走到书架前,抬头看着书脊上用花体字标注的名目。
“你把那个菜鸟叫来玛伦利加、塞到路易斯·科马克身边,到底有什么目的?”
海格合上眼前的档案册,冷冷地盯着萨缪尔的侧脸。得益于优秀的先天条件,萨缪尔有着经得起品鉴的堪称精致的外表,但在海格看来,那只是毒蛇的伪装:“你又在算计什么?”
受到海格直白的攻讦,萨缪尔的表情顿时变得十分苦涩——这是他从未在海格以外的人面前展露的模样,包括索菲娅。他垂着眼,喃喃道:“这次真的不是为了什么坏事,相信我。”
作者有话要说: bgm:Tavern at the End of World - Pawel Blaszczak
写的时候其实不自觉地代入了rpg游戏式的视角,设想“这里如果出现几个选项,会有什么新的展开”,或者是在关键时刻扔骰子过检定
☆、第六章 神祇的暗影
作者有话要说: River of Life - Pawel Blaszczak
没有一座城市能永远繁荣,也没有一种神祇能永远担起信徒的崇拜。无光者带来恐慌的年代,教团曾是信众的寄托和荫庇;而当无光者被消灭殆尽,它就显得可有可无了,以至于灾变的预兆再度出现时,人们的第一反应也不是向教团寻求帮助。一些地区甚至出现了鼓吹抛弃一切、拥抱死亡的“末日信仰”。
早在这一场灾变来临以前,教团的影响区域相较于盛期已经萎缩了三分之二,玛伦利加城是它仅存的几个教区中最大也最富庶的一个。建城时期落成的神殿依旧伫立在城邦中央,敞开大门接纳在时代的浪潮中飘摇不定的灵魂,却再也无法复现几个世纪前的荣光。
——银湾塔杂记·教团兴衰
烛火摇曳着,在两面墙上各自映出走形的人影,无意中勾勒了海格与萨缪尔二人截然不同的心绪。
海格环抱双臂,冷着一张脸等待萨缪尔的解释;而萨缪尔一直侧对着他,始终没有转过身去,像在回避着什么。
“如果是对教团,或者玛伦利加教区不利的话——”海格低沉的嗓音带着隐隐的威胁。
“不是的。”萨缪尔马上反驳道。声音很轻,混杂了整日忙碌过后的疲惫和无力感。
萨缪尔叹了口气,缓缓转向坐在书桌后的海格,双眉微蹙,柔软的光在那双碧绿的眸子深处摇晃。那不是怯懦和恐惧,而是一种更复杂的东西。
海格哼了一声,扶着桌子站了起来:“反正不会是什么好事。”他踱到桌前,挡住了大半本应投在萨缪尔身上的烛光。
萨缪尔又移开了视线:“……家族元老们打算趁着你我离开玛伦利加的空档,扶持艾德里安取代我和索菲娅的位置。他们一直看我不顺眼;艾德里安没有背景,又干净得像一张白纸,留在鹤山庄园迟早会变成元老的傀儡。我只能抢在那之前把他调过来。而且,托雷索在玛伦利加的事务确实需要帮手。”
“这么一来,他就可以变成你的傀儡了,是吗?”背光的阴影下,海格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十分渗人。他紧走几步,毫无预兆地伸手掐住萨缪尔的脖子,将他推向冰冷的墙壁。“你想要的还是权力,别人无法质疑的权力。”
教警出身的海格没有吝惜自己身体的力量,只给对方留出了一点呼吸和说话的余地。萨缪尔的后背结结实实地撞上了坚硬的石墙,长靴的后跟紧紧抵着墙角,一步都挪不开。但他没有挣扎,脸上也并未表现出抗拒或反感的神情,低垂的双眼微微颤动。
无论海格对他做什么,萨缪尔都不打算反抗。这种不为人知的扭曲关系是“历史遗留问题”,是萨缪尔自己造成的后果——他心中有愧。以前就是这样,将来大概也不会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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