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啵。”飞天烟花冒了个水泡。
扔掉被水泡烂的烟花筒,严吉扯着芦苇杆站起来。河水、雨水顺着她的裤脚往下流,身体本能颤抖,人却没冷的感觉,极目茫茫夜幕,心中慌乱无措。
逃跑?
能去哪里。
报警?
来不及的。
严吉跌跌撞撞的芦苇丛里蹒行,心里又慌又乱:我要救爷爷,救灯灯。我不想死,我不要别人替我活,颜霁是谁,反正不是我!
我要去救爷爷救灯灯,救所有人,陆言,博物馆的小姐姐,不认识的阿姨,我不想她们死,我想所有人好好活着!
严吉抬起胳膊一抹眼泪,从裤口袋里抓出奶片。湿透的奶片,没有用力捏就软成一滩烂糊,塞进嘴里,还好,还有甜甜的奶味。
严吉深呼吸,一边抹眼泪一边加快步伐,握着脖子上的珠子含糊说:“你,你一定要保佑我呀。”
严吉没有冲上水闸大桥,她知道自己是个小孩子,打不过那些人。唯一能够扭转战局的,就是记忆中到死也不知道什么来路的中年大叔。
坏人都是一伙的,打坏人的人,肯定不会是坏人。
不是坏人。
当然就是好人。
水闸大桥桥南是一条笔直乡道,路面3米宽,只能容一辆车通过。水泥乡道两边都有排水沟,连着大片水稻田。
严吉记得大黑狗扑过来的时候,击毙黑狗的枪声从自己身后传来,那么中年大叔就是从南边这条路来的。她站在水稻田边朝乡道两边张望,桥上火光隐现,另一边雨幕浓黑。
严吉抹了一把脸上水珠,揉揉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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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下了?这些人搞什么鬼。”
“你们□□人,不都是无神论者?”驾驶位上男人语气调侃,“施科长。”
施则行皱起眉头:“说了,不要叫我的名字。”
他放下夜视仪,不耐烦瞥了眼窗外电闪雷鸣的天空:“让我揽下这事来配合你们行动,就是监视几个帕西人搞邪教?帕西人不是英国人的狗吗?你们中情局给军情六处打个电话就能解决的事情。”
后座阴影里高个子男人抬起头,露出一张典型的欧罗巴人种的脸,大鼻子深眼窝,白皮蓝绿色眼珠。他开口字正腔圆的汉语:“斑尾鹬先生,还惦记帕西人做鸦片起家的事?”
施则行神情凛然:“是的,史密斯先生,就像你们美国人惦记珍珠港,无关民主党还是共和党。”
史密斯打哈哈:“果然是严肃认真的中国人,抱歉,斑尾鹬先生,你应该明白你的重要性,正因为如此,我们才需要你。”
施则行拿起夜视仪望向远处。暴雨如泼,雨帘层层,又不能离太近,只能看见人影幢幢,灯光闪烁。那群帕西人在桥上停下之后,突然苍蝇般乱作一团。
史密斯权衡片刻,抽出一份档案:“斑尾鹬先生,看过这份机密情报,你就会明白前面那些人绝不是一般的邪教。这是一个荒诞而又可能影响世界的任务。”
施则行自然而然地接过资料放在膝盖上,打开聚光手电筒,目光快速扫过——
“西蒙中心发出追杀令,代号‘最后机会行动’,目标纳粹战犯阿利伯特·赫伊姆。”
“阿利伯特出售琐罗亚斯德之杯,印度帕西富商费罗兹·瑙罗吉收购。”
“7月,印度孟买豪雨成灾,超过800人死亡……”
“8月,费罗兹·瑙罗吉请港岛帕西组织协助,寻找古经《阿维斯塔》伽萨篇。(MI6获悉情报)”
“12月,伦敦,原港岛财政司郭伯伟爵士家宅失窃,遗失藏品文献若干。(CIA伦敦小组上报)”
“1月,帕西组织请求MI6协助前往波斯寻找古文献专家。
“2月,萨拉姆98客轮海难……”
施则行目光一顿,他在2月份看过这则新闻,航行于沙特与埃及之间的客轮载客1400人,在红海遭遇海难,幸存者寥寥无几。因起火原因不明,且地区□□势严峻,他们的国安内部讨论倾向恐怖袭击。但这事没有任何组织出面承认,最后不了了之。
施则行翻到前一页,手指捏在“印度孟买豪雨成灾,超过800人死亡”这一行旁边的空白处:“你们中情局认为,孟买暴雨天灾使得琐罗亚斯德之杯异常?帕西人又策划了萨拉姆98客轮海难事件?”
史密斯耸耸肩膀,秀了一把中文:“的确匪夷所思。”
施则行将资料递还给他:“史密斯先生,我对中情局的秘密不感兴趣。但如果真的,那这个任务太危险。恐怖分子搞献祭,可不单单只会准备几支枪。”
史密斯接过资料,悄然收起□□。如果施则行追问CIA的事情,或者想要阻止帕西人的行动,他就会扣动扳机,让“斑尾鹬”成为死号。
施则行似乎毫无察觉,着红外线望远镜密切关注远处帕西人的动向,突然他微微侧头,视线转到车前:大雨瓢泼黑夜,一个小孩站在水稻田边,怔怔看向自己,神情若有所思。
施则行皱起眉头:“见鬼了。”
藏在雨幕中的黑色轿车上,三个男人正为突然出现的小孩感到不可思议。暴雨中的严吉已经遵从内心意识,拖着沾满淤泥的双脚奔近黑色奔驰。
施则行对司机说:“你下去,别让他过来。”
司机伸手去拉车门,后座的史密斯开口:“让司机下车查看不合适。斑尾鹬,先生。”
施则行一言不发地推开车门。
“啪。”副驾驶的门关上。
司机低声感慨:“不亏是当官的,脾气真大。”
“小心说话,也许不用多久,他就会后来者居上,变成你的直属上级。”
司机双手扣着方向盘,神情一僵。
史密斯蓝绿色的眼睛微微眯起:“开个玩笑,这趟任务完成,你肯定会去佛罗里达州,躺在沙滩上看比基尼少女打排球,做神仙一样生活令人羡慕。”
“还要史密斯先生多多美言。”司机强忍翘起来的嘴角,盯着车前的一大一小两人。
严吉盯着高大人影走近,那张脸随着闪电若隐若现,似曾相识,仿佛梦境成真。
“真的……居然是真的……”严吉喃喃,疾步走到施则行面前,“叔叔,你是警察吗?”
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被监听,施则行毫不犹豫地回答:“是,我是警察。小同学,这么晚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听到肯定答案,严吉欣喜若狂,随即她冷静下来:“警察叔叔,你是哪个分局的?我能看看你的警察证吗?”
“你这小孩怎么这么多事。说了我是警察就是警察。赶紧回家。”
施则行抽出插在裤口袋里的手,不耐烦地一挥,顺势擦了擦脸上的水珠,他用变魔术的手法,在手背上夹了一张证件,正对着严吉。此时恰好电光闪烁,可以看清上面的国徽。
施则行擦完脸,右手自然而然地垂在身侧,而那张证件卡已经不见踪影。
火烧眉毛顾眼前,严吉没有理会施则行的怪异行为:“警察叔叔,前面有坏人,就在桥上。他们,他们要炸了大坝。”
施则行口气更加不耐烦:“你确定?报假警要被抓起来的,赶快回家去。”
严吉:“我确定,我同学被抓了!我要去救她。”
施则行:“你的同学我们会去救,天黑很危险,说不定你身后就有坏人,快回家去。”
严吉向侧前踏出一步,于是她、施则行、后面黑色轿车正好处于一条线。
严吉:“叔叔,前面都是坏人吗?”说完,她做了个嘴型,指向施则行身后。
施则行看着眼前浑身狼藉的小姑娘,被她的机敏震惊:“是,都是。那些是强盗小偷,会偷走我们家里值钱的东西,杀死他们认为没有价值的人。”
……
当视野里看不到严吉的瞬间,史密斯的目光一沉:“我讨厌不在掌控中的一切。”
话音未落,他推开车门。然而他的脚刚刚落地,施则行带着严吉走了过来。史密斯不动声色地将手插回口袋,拢拢风衣,压低帽檐:“这个孩子还好吗,这该死的雨太大了。”
施则行快走一步,对他低语:“有点棘手,我做不了主。”
严吉语气带着少年特有的天真烂漫:“你,您是国际刑警。”
作为中情局在华间谍精英,史密斯认为国际刑警这个称谓自己当之无愧:“是的,要保密哦。”
面对史密斯的询问,严吉回答得滴水不漏,因为她几乎没有说谎:“我要去救我同学,她是我的好朋友。那些坏人本来是要抓我的,结果抓错了人。他们有大狗,有枪,还有炸弹。”
施则行的眼底闪过一丝庆幸。
“他们要抓你?”史密斯抓住重点,“为什么?你有听他们说过什么吗?”
严吉簌簌发抖:“我,我不知道。”
史密斯大手揽过她的肩膀:“没关系,我们会保护你。你现在很危险,躲在后备箱好不好?这样就不会被他们发现。我们去救你的朋友。”
严吉仰视史密斯,点头:“我会乖乖不发出一点声音。”
史密斯摸摸她的头顶:“真是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