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吉爬进后备箱,侧躺在里面,望着史密斯,紧紧抿起嘴唇。
后备箱轻轻合上。
施则行压低声音:“你不会想把她带回美国吧?我刚才问过,她爸妈都是军人。我不会帮你的。”
史密斯表情轻松:“高枕无忧,斑尾鹬先生。”
施则行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不能让他们炸了水闸大坝。”
“当然。”史密斯拉开车门。
黑色奔驰骤然加速,冲上水坝大桥。不等桥上帕西众人反应,奔驰突然方向一转,轮胎碾过水洼,激起水花四溅,一个漂亮的甩尾之后横停桥头。
忙碌献祭的帕西人猝然一惊,三个壮汉保镖立即暗中握住武器,分开扇形围了上去:“什么人?”
话音未落,车窗玻璃落下。
“砰!”
一名壮汉保镖应声而倒,另两人反应迅猛,就地一滚躲到旁边,其余人立即举枪射击,对着黑色奔驰车砰砰砰十数枪,车窗玻璃稀里哗啦掉了一地。
短促枪战后,水坝大桥归于沉寂。暴雨噼啪,雷声轰隆,突然而来的意外,让在场所有的帕西人暗暗心惊。
两个保镖举枪小心翼翼接近黑色奔驰车。
阿尔塔突然大喝一声:“小心!”
话音未落,桥头两侧黑暗中同时传来枪响。
“砰!”“砰!”
两名保镖皆是头颅迸血,扑倒在地。
史密斯挑了挑眉梢,不得不称赞一声,施科长的枪法不错,只比自己差一点点。听到身后的枪声,他心中又补充一句:上帝保佑他及时转移,不然我就要多花一分钟解决这些咖喱味的波斯人。
后备箱里的严吉听见枪声,感觉一侧车身震动得厉害,赶紧将能动的物品都抵到那边,防止子弹穿过钢板,自己不明不白死在这里。
她紧张地舔舔嘴唇,握紧手里的扳手,捅了捅尾灯位置。
“碰、碰、碰碰。”
刚撬开一条缝隙,外面枪声截然而止,吓得她赶紧缩成一团。黑暗逼仄的后备箱里,时间几乎凝固。汽车机油和塑料的味道,自己心跳和呼吸的声音,每一样都在压迫神经。
……
阿尔塔紧抿嘴角,咬肌绷紧,方正的脸像一块铁板:“他们人数不多。”
他的父亲,费罗兹·瑙罗吉颤抖着白色大胡须说:“如果他们是红色政府的人,那就麻烦了。”
阿尔塔收起□□:“父亲,我们要尽快完成仪式。祛除死亡的胡姆神一定会为我们带来幸运。”
老费罗兹攥紧手中的木匣,不住祷告:“祛除死亡的胡姆神保佑,将我们的虔诚传达给阿胡拉,祈祂审判降临,以便我们迎回属于波斯的荣耀。”
这伙帕西人拥有好几辆车,横七竖八地停在桥上简直最好的掩护墙。施则行在侧边芦苇荡里换了几个位置,都没有挑到满意的角度。而对方人数和火力的压制,也让他不敢随便开枪,免得暴露位置。
“砰!”
史密斯那边传出一声枪响,子弹巧妙穿过破碎的车窗玻璃,探头张望帕西保镖仰面倒下,惊得众人胆寒。
“费罗兹先生,不能再这样下去,我们会一个个死去的!”
阿尔塔看了一眼父亲,大声喊道:“除了这两辆车,其他横成一排!把汽车排成一排!我不信他们能闯过来,快!”
阿尔塔对几人低语叮嘱,四名魁梧壮汉猫腰爬上车。
这边四辆汽车调转车头挪动,停在桥头黑色奔驰骤然发动,竟然飞速向后退去。
阿尔塔心中大骂,没想到对方如此警觉。浓黑夜色和暴雨遮挡了他的视线,没有看到远处两道身影闪上汽车。
阿尔塔招呼四辆汽车停止追击:“别追,肯定是圈套,排成一排挡住路。”
“该死的混蛋,要是再敢来……”卷发的帕西人拉下倒车档,恶狠狠盯着桥头方向,眼珠突然一缩,猛地打转方向盘。
黑色奔驰发动机发出呜呜的呼啸,左右车门大开,如同飞虎下山,沿着水坝大桥,不管不顾地扑过来!
按这速度,撞车两败俱伤,撞人当初毙命人亡。帕西众人一面开枪射击想要逼停奔驰车,一边向两侧紧急避让。
“砰!”“砰!”“砰!”“砰!”
施则行和史密斯两人以车门为盾,见人杀人,弹无虚发。
黑色奔驰车疾驰无阻,“轰隆”的一声撞飞祭火坛,施则行和史密斯几乎同时缩回车中拉上车门。阿尔塔带人举枪射击,而奔驰车已经冲到水坝大桥另一端,再次隐入黑暗。
阿尔塔气急败坏,举枪狂射。
“嘭——!”
严吉浑身一抖,摸了摸额头,湿哒哒、黏糊糊的,还是热的。她在后备箱里滚来撞去,后脑勺磕了好几个包,手腕差点折了,远没这一瞬惊魂。
捂着额头,盯着洞口微弱的光,严吉心里格外冷静:不是子弹,是尾灯塑料片被打爆了。
这念头闪过去几秒,她才感到后怕。然而没人给她害怕的时间,突然汽车一个大甩尾,再次加速。
枪声再次响起……打在车身上的子弹比上次来得快……汽车停了?
枪声、雨声、听不懂的吼叫声。
……嘣。
严吉悄悄打开后备箱,疾风暴雨扑面。
深吸一口新鲜空气,严吉探头朝外面瞄了瞄。太黑了,连桥边栏杆都看不到。她伸胳膊探腿滑出后备箱,脚下一绊扑在地上。
颜霁扭头一看,脸色刹那苍白。那个叫钟离鹏的男人瞪着眼睛,一动不动躺在地上,手脚被绑成虾米,身上好几个枪眼往外冒血。
枪声停止,暴雨中有打斗声。严吉甩甩脑袋,环顾四周寻找“梦境”中那辆大车。天际频频闪烁的电光为她照亮桥面,严吉眼睛泛光,狂喜飞奔。
“晏灯!晏灯!”严吉激动地低声呼喊,手掌飞快抹去车窗上的水珠,小脸整个贴上玻璃,“灯灯?灯灯,你在里面吗?”
“灯灯,灯灯,你在哪啊!”
严吉挪到后面一块玻璃,突然蹦了起来!欣喜若狂去拉车门,这辆车的车门竟然锁住了。
严吉急得发懵,“咔咔”连续拉了几下才反应过来,急忙转身四下寻找车钥匙。
车旁地上躺着好几个死人,老头的白胡子上都是血,严吉仿佛忘记害怕,立即扑过去翻口袋。
没有,没有,没有!
她又在地上摸索,什么东西闪着光,□□?扔掉。车钥匙不可能装木匣子里,不行,看看,黄金酒杯?扔掉。
严吉看向其他尸体,心急如焚。
钥匙!
钥匙在哪里!
……
史密斯从地上爬起来,吐了一口血水:“呸。是条好汉。”
阿尔塔躺在地上已经不成人形,眼皮颤抖渐渐闭合,嘴唇嚅嗫:“阿…胡拉……波斯……”
史密斯瞥了一眼施则行,走过去叩了叩后备箱:“让我们猜猜看,会不会有□□。”
施则行刚要开口,他侧后方的司机附和:“史密斯先生要赌几块钱?”
史密斯很给面子地笑了笑,却没有弯腰打开后备箱。他从不会背对任何人,特别是出任务的时候。
史密斯盯着施则行,一手插进风衣口袋,潇洒地说:“我赌没有,一会就会没有了。”
施则行的心瞬间沉入冰窟,他皱了皱眉头:“我赌有,一会就有用了。”
“看来英雄所见略同。”史密斯开怀大笑,对施则行反应和态度非常满意。
司机这才醒悟,史密斯打算依照帕西人的计划,炸掉水闸堤坝。他有些懊恼自己没有跟上,错过“英雄所见略同”的机会,于是疾步上前,双手一捧打开后备箱。
“砰!砰!”
施则行手腕一抬,两枪点射,正中史密斯心脏、司机后背。
“砰砰砰!”
史密斯紧扣扳机,子弹呼啸而出,施则行跌倒在地,右臂软软垂着如块烂肉。
史密斯脸上铁青,宛如恶魔,上前一脚踩住施则行血肉模糊的右肩,飞快换上新弹夹,枪口指向施则行的眉心,食指微动。
千钧一发之际,施则行平静而感慨的唤了一声:“应照……”
史密斯偏移枪口,给了施则行左臂一枪:“七月流火,我也会穿防弹衣。”
施则行平静注视他双眼:“我尽力了,我问心无愧了。”
史密斯皱眉:“应照,你给你女儿取字应照,不就是‘覆盆傥举,应照寒灰’呵,表面说想重见天日,昭雪冤情,看来完全不在乎你被红匪逼死的父亲,睡了7年牛棚。”
施则行扯出一丝笑意:“史密斯先生对中国文学的研究,我自愧不如。‘应照’两字,只是取自……咳咳咳……取自我年少时候,我父亲写给我……的一句话。”
施则行身体抽搐,声音渐低:“我心…昭昭,应照故国。”
“——砰!”
背后枪声响起的瞬间,史密斯扣动一直对准施则行眉心的□□。电光火石之间,施则行脖颈一折避开子弹。
“——砰!”子弹擦过施则行的耳朵。
扣动扳机的瞬间,史密斯蹲身扭腰,转身数枪:“砰砰砰!”
转头的瞬间,史密斯意识,前后不足三秒,自己已经转为劣势:施则行没有被打死,而子弹飞来的方向没有人!没有一丝犹豫,他瞬间就地一滚。